夢裡,五歲的大師兄被他母親送上山的時候,他母親抓著師父,說他要是願意學,能不能一直寄養在這裡,並承諾每年都會給孩子交學費捐善款。
師父看他天賦異稟,便留了下來,往後的日子,他母親來看他的次數越來越少。
後來乾脆錢也不寄了,師父也沒有說什麼,大家一直都知道,他母親早就離異重組了家庭。
慢慢的她再也沒有來過了,大師兄也不回去了,只在每年除夕的時候,受師父之命回去看望一次,自己又趕在第二天回道觀跟著師父過春節。
大師兄放不下盤雲觀,是因為道觀在他心裡是根定海神針。
盤雲觀守住了他,讓他不用過上無人關愛的漂浮人生,是唯一能讓他心安,並樂意長長久久待著的地方。
在他心裡,盤雲觀的意義同於家,可他後來又放不下師姐了,這兩難的境地,他選擇了逃離,這是青肖第一次,見證了大師兄的懦弱。
師姐叫陸生歡,是他們四個徒弟之中第二個來到道觀的,她從小體弱多病,父母送她進盤雲觀是為了讓她在師父的庇護下,平安健康的長大。
總有一天,她是得下山留在父母身邊盡孝的。
小小的人兒來到道觀後,每次看到大師兄把心事悶在心裡,把不開心表現在臉上時,稚嫩的她總會想盡辦法哄他開心。
哄他的招數有很多,辮草蟋蟀,刻木雕,送花告訴他花語,把父母平時哄她的招數都用在了大師兄身上,變著法子讓他開心。
次次不重樣,次次都能將大師兄哄好,漸漸的我們四人都長大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換大師兄變著法子給師姐送禮物了。
大師兄的愛意不是一時的風吹帆動,而是海洋與帆船日日夜夜的承載相伴,長久延綿。
第二日,道觀裡的三個徒弟起了個大早,在蟲鳴鳥叫的清晨,幾人做完早課,一起吃著早飯。
二師兄問起了青肖:“你回來打算待幾天?”
“明天就得走了,我接了個綜藝,後天得上了。”
師姐有些不捨道:“走的時候,我給你挖兩壇酒出來。”
二師兄憤憤地撅起嘴道:“得,酒是師姐挖的,人情是師姐送的,到時候鍋還是我背的。”
青肖樂意地點點頭:“二師兄,我也會記著你的好的!”
“記著然後呢?”
“就先記著!”
二師兄斜視了她一眼:“小時候幫你背的鍋也不少了,哪次見你還了?”
“這不是沒機會嘛,對了,師父呢?”
師姐喝完粥,收起了碗筷:“天還沒亮就下山了,村裡的鐘叔走夜路好像遇到什麼東西了。”
二師兄咬了口包子,鼓鼓囊囊道:“本來我也要跟著去的,師父讓我在道觀裡陪你,難得回來一趟,怕你無聊。”
青肖低頭喝了口粥,抬眼看到清晨的暖陽照了進來,這裡的愛意從來都不加掩飾,像這陽光直照,可穿透雲層,直達心底。
下午,二師兄跟師姐去了後山採藥,師父躺在院子裡的大樹下,搖著藤椅小憩著。
青肖拿了兩杯茶,走到樹下坐著,看著身旁的師父,她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了:“師父,其實...我找到大師兄了。”
師父依舊在搖晃的藤椅上睡著,沒有回應。
青肖繼續道:“他過的很不好。 ”
這句話其實是想替大師兄賣個慘,看看師父有什麼表態。
師父的眼睛稍微開啟了一條縫,瞥了她一眼。
青肖摸了下鼻子,喝了口茶,清了下嗓子:“雖然大師兄什麼都沒有跟我說,但是我都猜出來了。”
深秋的風輕輕吹著,地上的樹影斑駁,微微晃動。
師父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蒼勁:“然後呢?”
青肖陷入了思考,然後呢?然後她該說什麼?讓師父放過大師兄嗎?但是師父也不是愛強人所難的人,所以問題還是在大師兄身上吧。
師父接過青肖手裡的茶:“小象啊~你恨師父嗎?”
她愣愣的看著師父,為什麼,要用恨這個字?
師父喝了口茶後,又躺回了搖椅:“當年你師伯,也是這麼消失的。”
青肖震驚了,脫口而出道:“師伯?”
他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師伯?
她從記事起,除了道觀裡的人,就只知道山腳下還有個開醫館的師叔,什麼時候又冒出來了個師伯?
師父盯著頭頂上,搖晃著泛著金光的樹葉,陷入了回憶裡,他悠悠地跟青肖講起了過往。
“當年你師伯,也是在接手盤雲觀跟愛人之間,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徘徊。”
“可惜他蹉跎的時光太久,三年了才決定下山去找人,誰知道舊識已經成了家,他知道後大受打擊,一蹶不振。”
“你師祖得知訊息後寫信讓他回來,可他從此便沒了音訊。當時你師叔還被派下山找你師伯來著。“
說到師叔的時候師父的語氣已經無法平靜,振振有聲:”誰又知道你師叔竟然在山腳下直接開起了醫館!還說什麼見不得人間疾苦!要以醫道渡化!”
說完後師父又嘆了口氣,環顧了下四周:“再後來呀~就是你師父我呀,恪守本心,繼承了盤雲觀。”
“也不知道你師伯心中有沒有恨,連你師祖飛昇時,他都沒有回來過。”
“最近幾年,為師都會給你師伯算一卦,只要他現在人好好的,在哪都無所謂了。”
這樣的陳年往事,短短几句話,概括了多少人的辛酸經歷。
青肖震驚的聽著這一切,喃喃開口:“師父,師伯他...叫什麼名字?”
“你師伯姓張,叫張畢文。”
張,張畢文!張導!
青肖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張導竟是她的師伯!那大師兄是知道的嗎?應該是不知道的吧!
師父啊!此趟派她下山一石二鳥,歪打正著!她不僅找到了大師兄,還找到了未曾聽聞的師伯!
師父看青肖陷在震驚裡不能自拔,這孩子,真是沒見過世面,還是有待歷練啊。
“小象啊,其實師父也還沒到退休的時候,但為師不推你大師兄一把,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跨出那一步。”
青肖內心波濤洶湧,既然要助力大師兄,好歹你也提點一下!不能讓歷史重演啊!
師父看青肖不說話,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往往你大師兄都只會在背後盯著你師姐,跟個變態似的!”
青肖回了神,皺著眉頭看向師父:“師父...變態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人家那是兩情相悅啊!
青肖暗暗下了決心,張導的事還是先不跟師父說了,反正師父知道他人還在世一切安好就行。
她打算找時機跟張導旁敲側擊地溝通看看,如果他願意,她再聯絡師父把人帶回來吧。
夜裡,空中懸掛著的月亮格外的圓,青肖愣愣地坐在樹下,看著師姐二師兄給她挖著昨晚剛埋下的酒,緩衝著今天聽到的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