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人雙爪湧動著黑氣,尖銳的指甲狠狠挖著捲紙的胸膛。猛烈的衝擊之下,捲紙胸口處的鱗片層層破碎,彷彿隨時就要失去防護力。

幸好,每當有鱗片化為光芒消散,附近的其他鱗片又自動流動過去,繼續抵擋著蟲人的攻勢。

死亡的威脅再次如影隨形,捲紙恐懼地顫抖起來。但當想到身後的同伴後,捲紙表情扭曲地舉起劍,用力劈向了蟲人。蟲人機械地歪了歪頭,翅膀一振,再次退到百米開外。

捲紙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撫摸了下胸口。雖然很難看出,但光鱗甲的鱗片數已經略微減少了。即使是不愛動腦的捲紙也意識到了,如果他身上的鱗片全部消失,那麼,等待他只有死路一條。

還沒等捲紙重整架勢,嗡鳴之聲再次響起——蟲人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盧克斯萊普緹斯(光爆)!”

捲紙不管不顧,詠唱了神文,向前揮動被金光包裹的巨劍。但這一次,蟲人沒有再從正面攻來。

一陣劇烈的衝擊從捲紙腦頂傳來,即使是光鱗甲也不能完全防護蟲人從天而降的爪擊。險之又險,捲紙臉上的鱗甲瘋狂湧向他的頭頂,沒有讓蟲人的指甲扎穿捲紙的頭皮。

還沒等捲紙把劍重新揮向上方,蟲人再次遠遁飛走。

下一擊,左肩鱗片破碎,捲紙險些讓巨劍脫手。下一擊,捲紙右小腿受擊,他運用武術技巧勉強找回平衡。

每一次,蟲人一擊後便遠遁,單方面地攻擊著捲紙。光之鱗片的數量,肉眼可見地變得稀疏,被鱗片保護著的身體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衝擊。

此時的捲紙,就像是暴風雨中的扁舟,單方面地接受著蹂躪。捲紙原本堅強決絕的雙眼,也逐漸變得絕望和悲慼。

無能為力。

蟲人速度的優勢是絕對的。

等不來憲兵了。

用不了多久,蟲人就會殺掉捲紙。然後,殺掉剩下三個普通人。

結局並沒有發生改變。

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少年,願意為了朋友挺身而出,不惜用他的身軀當作朋友的盾牌;堅強的少女,對夥伴不離不棄,為了給同伴的生存增加一絲機率不顧一切。

這些鮮活的、天真的、高潔的生命,就將如同攤市裡倒著的其它屍體一樣,被這蠻不講理的怪物用利爪挖空肺腑、打穿腦殼。

絕望。

昏暗的燈光,蟲人翅膀的嗡鳴,就如同廉價的葬禮儀式。後方的少女抽泣著,無法剋制地顫抖。

這片血腥之地,早已是怪物所支配的領地。

“呵呵,哈哈哈。”

低沉詭異的笑聲從展延扭曲的嘴角發出,為沉默添上了更加詭異的氛圍。

宋婉芸悲慼地看向展延。他瘋了麼?

從外表來看,可能是的。

此刻的展延,身體以奇怪的站姿立在原地。他身體前傾佝僂,手臂無力地耷拉著,彷彿被抽空了骨髓。

他大口呼吸著,讓夜晚冰冷的空氣從口鼻穿過,如同肺癆發作的重症患者。

血流在展延體內奔湧,儘量將體內所有的養分榨乾,全部輸送到頭部。此刻,他的大腦正如同CPU滾燙的計算機,瘋狂地處理著接收到的視覺資訊。

狠狠地盯著前方的展延,已經無法再感知到自己的身體。

他的眼中,現在只能容下兩個存在。一個是無力受擊的勇敢少年,還有一個,是那鬼魅飛舞的蟲人怪物!

還有機會……!

蟲人的速度並沒有變快!只是因為有了翅膀,所以可以更加靈活詭異地變向!

能看到……能預測!

就用這雙……賊眼!

“右上方,防禦肩膀!”展延猛地吼道,用自己的聲音蓋過了怪物的嗡鳴。

捲紙正無意識地反應著,已經漸漸失去了反擊的意志,只是像沙包一樣,用動作減少怪物的衝擊。但當展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時,對友人的信賴讓他的身體下意識動了起來。他用力舉起劍,揮向右上。

鏗。

金鐵交擊的聲音,久違地,再次響徹天空。

蟲人被甲殼包裹的小臂被巨劍擊中,對撞的衝擊讓它猝不及防,身子一歪。

捲紙原本晦暗的瞳孔重新發亮,朱莉驚喜地低呼,宋婉芸不可置信地看向展延。

展延面無表情,繼續死死盯著蟲人。戰鬥還在繼續!

蟲人怪叫一聲,身影再次鬼魅地後退,讓人無法捕捉它的身影。

“上面,頭頂!”

捲紙奮起巨劍,豎起的劍徑直撞向了蟲人的胸口。蟲人努力向側面一偏,將將躲過。

第二次被猜到襲擊方向,蟲人只當是巧合,再次退開,重新加速。

“後面,轉身!”

捲紙轉身,把寬大的劍身豎起成盾牌。蟲人的雙爪撞上巨劍,對撞的衝擊讓它細長的指甲微微扭曲。

“左下,小腿!”

巨劍斜斜一斬,差點砍到蟲人的脖頸。但蟲人躲開後迅速出手,仍然在捲紙的臉上抓了一把,激起層層疊疊的光屑。

“左下小腿,又一次!”

巨劍再次揮動,直接斬在了蟲人的腰間。雖然沒有突破它的甲殼,但衝擊力讓它身形一抖,差點吐出口中叼著的墜飾。

“哈哈!”捲紙暢快地大笑了一聲,趁著蟲人後退之際,沙啞地吼出神文,“盧克斯萊普緹斯(光爆)!”

巨劍上亮起金光,讓展延領會了他的意圖。

反擊!只有這個盧克什麼玩意,才能突破蟲人的甲殼!

“嘖,礙事!”展延抓住臉上的平光眼鏡,隨手往邊上一甩。玻璃鏡片在地面破裂,發出清脆的響聲。

隨著裝飾用的平光眼鏡被丟棄,原本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少年彷彿卸掉了偽裝,變得灑脫不羈、恣意狂妄。

此刻,在展延更加清晰的視野裡,蟲人的身影先是向捲紙右側飛去,接著又猛地振翅,飛到左側。

考慮風速,感知透明翅膀的振動,怪物蹬踏地板時的反作用力……

無形中,展延有種古怪的錯覺。這蟲人怪物,不再是需要戰勝的敵人,而只是一個“物體”,一個在“題目”中,被展延的五感所描述的存在。

題目。現在展延好像就在做著一道道超高難度的題目,需要在規定時間內連續給出正確的答案。

並且,跟常規題目不同,這門題目的基礎條件都模稜兩可,根本無法推匯出唯一的解。

作為解題者,展延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他經受過嚴格繁複的訓練,能夠儘量解讀出更豐富、更準確的條件;他壓榨著全身的養分,激發了他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腦力,盡己所能進行著推演。

可即便如此,展延也只能得出一個模稜兩可的解。

就像現在,他可以推演出那個蟲人要從捲紙的頭頂上方俯衝著攻來。但進一步的資訊,就無法確定了。

蟲人可能打算抓向捲紙的頭?可能想要抓向捲紙的肩膀?也可能微微側身,用利爪垂直刮過捲紙的臉,進而攻擊捲紙的身體?

有著太多可能性,在最後一刻到來前是無法確定的。

但展延如果就這麼提交模糊的答案,捲紙的攻擊很有可能會落空。雖然不清楚,但展延不覺得捲紙的大威力攻擊技能會毫無代價。如果攻擊反覆落空,情況說不定還會惡化。

既然如此……展延不如賭一把。從這些模糊的可能性中,隨機選擇一個,總比讓捲紙自由發揮好一點。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展延已經把複雜的解答題翻譯成了選擇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蒙一個答案。

這種時候能依靠的,只有展延的直覺。

如果有足夠強大的直覺的話……

如果能像這隻全靠本能驅使、動作卻精準無比的怪獸一樣的話!

不知不覺,展延的瞳孔中開始閃爍起淡淡的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