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君人剛跨過門檻,一塊手帕蒙上了她的臉。

她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她猛地掙扎兩下,雙手被按住,緊接著,一陣黑色暈眩傳來。

她眼睛一閉,便不省人事了。

“成了嗎?”劉嬸跑進來問。

一個身軀粗壯的男人用麻袋套在月君身上,回道:“成了!”

說完,男人從腰間掏出兩枚金錠丟給劉嬸。

劉嬸接過金錠子,咬了咬,確定是真的,笑得兩隻眼睛只剩一條縫。

“先把人捆起來!明天晚上再給秦公子送過去!”

那男人點點頭,彎下腰準備把月君扛走,突然,劉嬸想起了什麼,把他攔了下來。

麻袋口再次被開啟,月君那滾圓的腦袋露了出來,劉嬸眼睛一眯,伸手揪著月君頭上的兩根金釵拔了出來。

金釵頂上的牡丹在昏暗的燈光下滑過一絲亮光。

她笑著把釵子揣進懷裡:“可以了,走吧!”

入夜霜重,秋風蕭瑟。

昏黃的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了幾下,險些熄滅。

劉嬸洗完澡,拖著肥胖的身軀坐在床上,她從換下的衣服暗層裡掏出那兩根金釵和那兩枚金錠,臉上笑得合不攏嘴。

“真的是發大財了!沒想到在那地上就坐那麼一小會兒,就碰到這小金錠一樣的姑娘。再多來幾個,攢點金子,就可以在這小鎮上買間屋子,大樹也能娶個好媳婦了!那狗屁村子,求我我都不會再回去了!”

她反覆撫摸了這些東西好久,最後心裡打著小算盤,抱著這幾樣東西入睡。

半夜三更,一陣怪風亂起,未關上的窗戶被吹得啪啪作響。

劉嬸還做著數金子的夢,現在生生被吵醒了,整個人渾身不悅。

她從床上爬起,摸了個火摺子把桌上的蠟燭點燃,微光亮起,風也小了些。

“什麼鬼風!誠心跟我作對是不是?非得半夜噼裡啪啦地吹,還有該死的窗,明早起來就把你拆了!”

她罵罵咧咧地走向窗前,一股冷風跟報復她似的,直灌她嘴裡。

她呸呸地吐了好幾口,頂著冷風伸手去關窗。

她手剛伸出去的那一刻,風停了。

濃厚的霧氣的罩在夜色下像鋪了一層白紗。

劉嬸猛地抽回了手,她眼珠子直直盯著院子看。

不大的院子中央隱約中,好像停著一頂紅色轎子,轎子前站了好幾排人。

劉嬸火氣瞬間上來。

什麼人啊?大半夜闖人家院子裡做什麼?

她朝那邊吼:“什麼人在那裡?再不走我要報官了啊!”

人影動了動,但並未走,也沒有出聲。

六嬸怒火中燒,從櫃子上抄了根擀麵杖推門而出,濃厚的霧氣包裹她全身,彷彿浸泡在水裡一樣。

看不清,除了點點影子,真的什麼都看不清。

她摸索著走到了院子,對著離她最近的那個影子拍了上去:“跟你們說話呢……你們闖進我家來……”

‘幹嘛’兩字還沒說出來,她眼珠子爆瞪,嘴巴張得老大,一臉蒼白,渾身顫顫發抖。

一個紙紮人在她拍上去的時候,詭異地扭過了腦袋,墨點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咧嘴朝她笑:“劉春芳,該上花轎了!老爺在後面等著呢!”

此刻,濃霧散去,院裡的東西顯露出來。

一群紙紮人抬著一頂轎子站在中央,一個身材佝僂,面容乾瘦,頭髮花白的老頭子穿著喜服站在轎子前。

他用灰白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劉嬸一番,滿意地點了點頭。

“劉春芳,該上花轎啦!”

劉嬸啞聲尖叫,她本能想往後跑,不曾想那個紙紮人瞬間抓住了她,拽著她往轎子裡拖。

她瘋狂掙扎,大喊救命,但嗓子張開,卻未發出一點聲音。

肥胖的身軀連拖帶拽,大紅色的蓋頭蓋在她頭上,身體被塞入轎子的瞬間,一陣鑼鼓聲響起,紙紮人詭異地奏起樂來,隨後歪歪扭扭地抬著沉重的轎子,消失在院子裡。

一陣雞鳴聲響起,天亮了。

月君背靠著牆壁打盹,在她腳下還攤著個被五花大綁的壯漢。

“小姐!可算找著你了!”

月君睜開惺忪的眼睛,打了個哈欠:“昨晚的事辦妥了嗎?”

阿莫點了點頭:“辦妥了!昨夜我跟車伕離開,就在附近尋了座墓把那劉大娘的頭髮和符紙埋了進去!”

“幹得漂亮!還有這個,叫馬伕過來把他衣服扒了,丟集市上去吧!”

說完月君站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往集市方向走。

早上的集市人多熱鬧。

月君和阿莫尋了餛飩攤子坐下,兩人各自要了碗鮮肉餛飩。

鮮甜的餛飩入喉,月君愜意得眯起了眼。

突然,她眼睛掃到正前方那兩道熟悉的身影,手中的勺子頓了頓。

“阿莫,你瞅瞅那是誰?好像有些眼熟!”

阿莫順著她說的方向看去,看清的那一刻,瞬間臉黑:“那不是說小姐你是騙子的那兩人麼?真的是冤家路窄,這都能碰上!”

今日的沈雲吟並未戴著面紗,一身水綠色羅裙,配上那張冷清精緻的臉,多了幾分出塵的味道。

清水出芙蓉,遺世而獨立!

嗯!還挺好看的!

月君眯著眼,又挖了個餛飩塞嘴裡。

此刻的沈雲吟和阿桃也沒想到這月君也在這裡。

她們今日是出來義診的,早上過來,擺了張桌子在路邊上,吸引了不少人過來看病。

大家排著一列長隊,瞧著前頭的沈雲吟,嘴裡誇讚紛紛。

“這沈姑娘真的是大好人吶!長得又好看!心地還這麼好,都不知道天底下還有哪樣的人能配得上她!”

“就是說啊!一點神醫架子都沒有!還來集市給我們義診,不收分文,真的是頂頂的菩薩心腸。”

“前段時間,我家老頭子摔傷了,她來幫我家老頭子看了病,也沒收我們錢!走的時候還送了我們些藥材,現在有哪個大夫能做到這一點?”

“真的是神仙一樣的人!”

……

周圍讚美的聲音越來越多,阿桃聽得心情愉悅。

“小姐,周圍都是誇讚你的呢!”

沈雲吟伸手拍了她一下:“別光站著看熱鬧,快研墨!”

雖說是呵斥阿桃,但她唇角還是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就在這時,一個抱著五六歲大孩子的大娘,擠開隊伍哭嚷著跑到前面來。

她髮絲凌亂,一身布衣,臉上佈滿歲月溝痕。

“沈姑娘,求求你快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不行了!”

大娘幾乎是哭著跪下去的,她懷裡的孩子雙眼緊閉,渾身發紅,瞧著情況不太好。

阿桃眉頭一皺:“你看病要排隊啊!這插隊怎麼行?”

“等不及了!我的孩子又發燒了!求求你們先救救他!”

“可這……”

“阿桃!”

沈雲吟回頭呵斥她,隨即把人扶起來:“大娘,你先起來,把孩子放這裡,我再好好瞧瞧!”

大娘連連點頭,把孩子放在了沈雲吟前面的桌子上。

孩子渾身通紅,發著高燒,唇色卻泛白。

沈雲吟對這孩子好像有印象,他們昨日好像來看診過。

“昨日開給你們的藥去抓來吃了?”

陳大娘連連點頭:“吃了!吃了!吃完沈姑娘你開的藥,我家孩子好了許多,但昨天晚上又開始燒了,還說胡話!沈姑娘,你快幫我看看!我年紀都這麼大了,只有這一個孩子啊!”

沈雲吟薄唇輕抿,覺得有點棘手。

這孩子症狀瞧著就像是傷寒誘發熱症,按道理昨日她開的藥不應該有錯的,怎麼現在還會嚴重呢?

“昨日可吃了別的不該吃的東西?”

“沒有!沒有!他只喝了小碗菜粥和熬好的藥,其他的都沒吃!”

沈雲吟聽完眉頭微皺,她從包裹裡摸出一個布包,抽出一枚細針,朝著小孩頭上穴道紮了進去。

不多時,眾人一陣驚呼,只見那孩子眼睛顫了顫睜開了一條縫。

“醒了嗎?這是?”

“好像是醒了!這沈姑娘的醫術真高明!用針一紮,人就醒了!果真是神醫啊!”

小孩子是醒了,但又沒完全醒過來,他睜開眼睛朝陳大娘喊了聲‘娘’,便又閉上了眼睛。

陳大娘趕緊摟著孩子,著急看相沈雲吟:“沈姑娘這是……怎麼又閉上眼睛了?”

沈雲吟坐了下來,拿過紙筆,說道:“不用急,我再換個方子,你回去再熬藥給他喝!”

“可……”大娘猶豫了一下,又把話嚥了回去。孩子雖然還沒清醒,但沈姑娘說了換藥方子,她此刻若再急,怕是會得罪沈姑娘。

就在這時,一道慵懶柔和的嗓音傳來:“不太對!他不是生病了!”

眾人隨著聲音望去,只見一道紅色倩影半依靠在路邊攤子招牌杆子上,是個年紀不大,但長得十分豔麗的姑娘。

這姑娘手裡絞著根紅線,嘴角含著一抹淺笑,頭上插著根金步搖,垂下來的流蘇被風吹得叮叮輕響。

真是好生漂亮的姑娘,最近這鎮子是怎麼了,接一連二來了這麼多妙人。

阿桃細細一看來人,臉瞬間黑了:“怎麼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