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了有餘村的危機後,白澤料到不久明菀也會來,便留下待了幾天。

“翳天一日未除,有餘村便一日不得安寧。”

聽了明菀的話,白澤也凝著一張臉,深以為是。

只道那翳天法術不強,但逃跑的本事卻很精湛,竟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顧。

次日,輕雲聽說明菀來了,丟下漁網還未清理,急匆匆跑來相見。

及至見面時,雖然彼此別離不算很久,但早以為此生不會再見,如今竟能重聚,輕雲的心裡有著說不上來的高興,就像見到了自己的家人。

明菀見她滿面春風,朝氣蓬勃,誇讚道:“聽說你現在已經是一名獨當一面的打漁好手了。”

輕雲臉上泛起紅暈,有些難為情,“入鄉隨俗,自力更生罷了。”

明菀微笑道:“你這樣很好,我也放心了。”

輕雲望了望旁邊的墨安行,不覺感嘆起來:“沒想到你們是相識的關係,我輕云何德何能有你們二位扶持,在此謝過二位恩公了。”

見輕雲要跪,明菀忙把住她手,“你要先謝過你自己,倘若你當初一時想不開,真的自尋了短見,何來的今日?”

輕雲被觸動了往事,不覺嘆了一聲,從前的事彷彿大夢一場,好在自己現在還活著,上有片瓦可遮風雨,下有立錐可溫飽。

墨安行從昨天到現在,幾乎沒怎麼說話,時至今日,他總算看明白了一件事,明菀的心很大,裝了很多人。

在輕雲走後,恍惚中的墨安行回神了過來,黯然說道:“你是不會跟我走了,對嗎?”

明菀沉默了半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心中悽然,“我們走不掉,天界豈會放過你我?更何況我還是蒼平,我不能這麼自私。”

“阿澄,等凡間的所有事情了結,我們一起迴天界做個交代,到時候無論是生是死,我都與你一起面對。”

苦澀的心本來已如著了火、半燃不燃的柴堆,濃煙鬱結。明菀的這句話恰如一盆冷水,就近一潑,於是巨大的煙霧瀰漫,填滿了整個胸膛……

墨安行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後慘然一笑,“鏡花水月,蘭因絮果,你我終究是個散局……”

明菀聞言身子一僵,見他要走,急叫道:“你去哪!”

墨安行低聲說道:“去走走……有白澤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了。”

“我等你!我會等你!”

明菀望著他的背影高叫。

墨安行倏地停步,抿了抿嘴,又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覺舊地重遊,走去了錦州城,在安樂樓待了幾個時辰,又走去了桃李街。

丁夫人聽到敲門聲,忙跑來開門,仔細一相,吃了一驚,欣喜道:“呀!鏡公子,您回來了!”

說著往他的身後探頭一望,便失落起來,“我相公呢?怎麼沒跟鏡公子一起回來?”

墨安行本想來找丁鴻喝酒,聞言也是驚訝道:“丁鴻沒回來嗎?”

心裡納悶,難道跑去哪裡廝混了?

轉念又想,他一路上心心念唸的就是回家,怎會有家不回,反倒跑去別的地方鬼混?

黎海邊,明菀一個人靜靜地站著。

白澤走了過來,“你的傷尚未痊癒,還是不要吹風的好。”

明菀半晌不做聲,任由海風肆意吹拂。

“白澤,你當初預見到的思漫是什麼樣的?”

白澤正向大海,緩緩說道:“我只看到她受翳天指使接近你,在你最信任她的時候背叛你。”

明菀沉默了一陣,忽而看向白澤,“現在已然不同,是不是已經說明命運是可以被改變的?”話語間有些激動,彷彿看到了一絲曙光。

人遇到了困難可以向神禱告,可當神走到了絕境,卻只能寄希望於改寫命運。

白澤轉向她,眼神中透出一絲憐惜。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可以。”

他第一次見到見到墨安行,還是在黑風嶺。

一見到他,白澤的腦海中便預見到了一些畫面。

明菀為了阻止墨安行引渡弱水,被他錯殺,死在了他的手中;而墨安行在明菀死後,也因為悔恨難當,自毀元神。

在明菀之前,白澤也曾有過一任主人,與其說是主人,倒不如說是互為知己。

可他為了平息紛爭,為了天界安寧,自願赴死,從此高山流水,知音難覓。

白澤因而隱避於浮玉山中,再不問世事。

明菀的到來,讓他的沉寂的心底又再次泛起了波瀾。

但在白澤的心目中,伯牙一旦破琴絕弦,便終身不復鼓琴,知己雖逝,唯其而已。

明菀對他來說更像是一個值得憐愛的晚輩。

白澤不想見到悲劇再次重演。

聽了白澤的話,明菀怔怔地沉吟了半晌,眸光閃爍,遲疑地說道:“我可以嗎?”心裡十分不安。

白澤回之一笑,點了點頭,“你一定可以。”

紅日西沉,已是掌燈時分,有餘村的村民結束了一天的出海,漸漸收網靠岸。

明菀卻遲遲不見墨安行回來,漸漸失落在逐漸黯淡的餘暉中。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黯然神傷,喃喃說道:“他真的不回來了……”

怔了半晌,忽地將身一閃,來到了桃李街。

只見前面有一條白光,照得巷子裡明朗朗的,她便順路走去。聽得狗叫,有幾間屋子裡露出燈光。

明菀又走了一陣,停在一戶人家門外,把門敲了瞧。

很快,就聽見門裡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像是早在門邊等著似的。

開門時,一個婦人將燈一照,見是明菀,期待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

“姑娘?怎麼是你?”

“是我。”明菀微笑著,“丁夫人,這麼晚打擾了,我來是有一件事想問你。”

丁夫人心下疑惑,但見她形單影隻的一個,便說道:“更深露重,姑娘請先進屋吧。”

明菀略一遲疑,面露謝意道:“打擾了。”

丁夫人於是提著燈微微側身,明菀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大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