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看到設想的香豔場面,明菀長長鬆了一口氣,兀自靜立一處。

不知怎地,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花瓶,雖然很及時地接住了,但還是發出了明顯的聲響。

明菀還擔心著會不會驚擾到屋內的人,就聽到鏡攸白悠悠地說:“相請不如偶遇,既然來了,何不坐下共飲一杯。”

放眼看去,鏡攸白莞爾一笑,光風霽月。

再看屋內的其他人,已經被施法定住,無知無覺。

明菀恍然想到,或許自打進入這間屋子,鏡攸白就發現了自己,索性不再躲藏,將身顯現。

鏡攸白頓時覺得異香滿室,蓋過了之前那燻人的脂粉氣。

微微笑道:“請坐。”

明菀遲疑地看了看屋內,能夠容人坐下的位子,只剩下鏡攸白的左右兩側。

而鏡攸白已經默默倒好了一杯酒,並且往旁邊挪了挪,笑對明菀,就等她落座了。

明菀見狀,皺了皺眉頭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尋歡作樂,自不會久留。”

鏡攸白見她不領情,笑容微僵,下一瞬復又輕聲一笑。

“也是,此乃塵俗之物,蒼平將軍天人貴體,自然是看不上的。”

兀自擎著酒杯飲了一口。

明菀聞得酒氣燻鼻,心下不悅,不滿道:“你想喝酒,何必來這種地方。”

鏡攸白摩挲杯沿,假意說道:“這種地方有什麼不好,有美酒有輕歌有曼舞,不就和你們天界的盛會一樣嗎?你應該也很少赴宴吧,不如坐下與我一同欣賞。”

明菀聽到這裡,有些生氣。

“兩者乃是雲泥之別,豈可相比?鏡攸白你不要太任性,我可以容忍你暫時不迴天界,但卻不能放任你來這種地方。”

“神人有別,神仙可以救人,但不能觸犯天條,與人產生任何過深的糾葛。”

看了看月嬌幾人,明菀在心裡繼續說道:“尤其是女子。”

鏡攸白嫌棄地連忙喝止,好笑道:“你別搞錯了,我可不是神仙,天規戒律對我而言,不過廢紙一張。”

但瞥見明菀面頰泛紅,一臉慍色,鏡攸白稍稍斂容,端正了態度說道:“再說,你可冤枉我了,如你所見,我可什麼都沒做。”

明菀面色和緩,眼波微轉示意旁邊的丁鴻,問道:“那這人是怎麼回事?與你又是什麼關係?”

“他啊,不過是我僱來的引路人,畢竟我初來乍到,不比你重回舊地熟悉。”

明菀這一聽,頓時對丁鴻此人沒什麼好感,只道是他帶壞了鏡攸白。

再看向鏡攸白,他的面前已經擺開了三個酒杯,一一斟滿了酒。

鏡攸白假意道:“這樣吧,只要你喝下這三杯酒,我便再也不踏足此地,如何?”

“好!”

明菀不假思索地道了一聲,便走去將這三杯酒俱飲而盡。

鏡攸白看她喝得如此爽快,有些意外。

剛要說些什麼,卻見明菀在喝完這三杯酒後,馬上就轉過了身去,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鏡攸白當即挺身站起,有些慌了:“你怎麼了?”

“記得你答應我的。”

明菀只故作淡定地說了這一句,便火速離開了房裡。

鏡攸白不放心,當即閃身追去。

在他走後的下一刻,屋裡的所有人就都恢復了動作。

個個如夢初醒,懵然無狀,感覺好像發生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但環顧四周,發現原本要招待的客人已經不在房中。

急忙叫道:“鏡公子?鏡公子!……丁鴻,鏡公子去哪了?”

“公子?公子?……”

房裡房外都不見鏡攸白的人影。

一棵樹下,明菀手扶著樹幹,垂眸不語。

鏡攸白站在她的身後,小心地問道:“你……喝醉了?”

好像在關心,又好像在奇怪和羨慕,為什麼她這麼容易就醉了?為什麼我醉不了?

伸出了手,想將明菀調轉過來,可舉了半晌卻又默默收回。

而明菀始終沒有回頭,月光下她臉上微微泛紅,像極了醉酒的紅暈。

故作淡定地說:“我沒有醉,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罷了。”

鏡攸白一臉疑惑,像個求知若渴的學子。

“水土不服?何謂水土不服?”

明菀見他不懂,索性糊弄道:“總之我沒事,你記得答應我的事。”

隨即化作綠光,飛向夜空。

然而,明菀越是不說,鏡攸白就越想知道。

他徑直去往萬花樓,還沒進去,就見到丁鴻站在附近左顧右盼。

公子不在,他一個做屬下的怎敢獨自留在青樓享樂。

等了半晌,想到鏡攸白行無影去無蹤,行跡飄忽不定的,或許是等不到他了,不如先回家去。

此時,鏡攸白就突然出現了。

丁鴻又驚又疑道:“公、公子,您去哪了,屬下找了好久,您是不是喜歡萬花樓?”

鏡攸白不答,神情凝重地反問他:“水土不服是什麼意思?”

丁鴻愣了愣,一臉擔憂地問:“公子您怎麼突然問這個?是您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

鏡攸白有些著急:“你先回答我!”

丁鴻見他語氣強硬,戰兢兢道:“水土不服是指人初到一個新地方,一時適應不了當地的飲食、水源、生活習慣,身體就會有些不舒服,比如會失眠、腹痛……”

鏡攸白雙眉禁蹙,馬上截住道:“會很嚴重嗎?”

丁鴻想了想說:“大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但有的人反應可能會比較劇烈,應該會難受許多。”

鏡攸白垂眸不語,心想道:她會沒事吧?神仙還真的是不能食人間煙火啊……

“公子?公子!……”

這一聲聲呼喚,將鏡攸白從思慮中叫醒。

丁鴻見他面有憂色,就又斗膽再問:“您真的沒事吧?”

“無事。”

丁鴻聞言心安,舉目看去,對鏡攸白說:“公子,夜深了,是否要回府休息了?”

鏡攸白道:“回府?回哪個府?”

“這,那公子您平日裡都在何處休息?”

話音甫落,丁鴻已在心裡自笑道,公子並非凡夫俗子,豈會同我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呢?

可鏡攸白這時卻轉身看他:“丁鴻,借你廟宇權住幾日如何?”

既然要體驗人間,那自然也要學會日落而息。

丁鴻先是一驚,繼而一臉難色。

“公子,屬下家中蝸窄簡陋,公子怕是會住得不習慣,不如我們回頭去那萬花樓裡暫歇一宿,畢竟銀子也給了,總不能讓這錢白花了。”

鏡攸白眼神倏地閃過一絲冷意,他已經答應了明菀。

丁鴻被他眼光一迫,心膽一寒,撲通跪下。

“屬下失言,請公子恕罪。”

鏡攸白看了,心煩道:“動不動就對人下跪,這人間的規矩竟也如此令人厭煩。”

丁鴻張皇解釋:“屬下惹怒了公子,自然要下跪認錯。”

鏡攸白聞言,有些不耐煩地說:“起來!”

“多、多謝公子。”

而自鏡攸白走後不久,一道淡綠色光芒又縈繞於樹梢之間,最後落至樹下現出身軀,正是去而復返的明菀。

她見四周無人,便靠在樹幹上瞑目運神,運用靈力將腹中的酒水逼出了體外。

對於作為弱水的鏡攸白來說,任何汁液於他就如同普通的水,全無作用,所以他才會千杯不醉。

但明菀不同,她乃草木之軀,本就對入體的液體極為敏感,加之生來就受弱水滋養,唯其而已。

自從凡間歷劫歸來,明菀已經許久許久沒有接觸過凡間飲食。

可萬花樓作為青樓,對客人所供之酒,除了味道香烈,還加了點別的助興之物。

所以她喝了之後,身體產生了排斥,雖無大礙,但還是會有輕微的不適。

但即便只是輕微,她也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尤其是鏡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