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皇上都宿在了昭和宮裡。

後宮裡的風向是變了又變,原先追著李昭儀跑的那些宮人,也愈發殷勤的到昭和宮走動。

連皇后都在早晨請安時,當著一眾嬪妃,點著柳淺淺的名字。

“後宮嬪妃理應規勸皇上雨露均霑,開枝散葉,皇上願去你那,是你的福分,可是你也別忘了本,知道嗎?”

柳淺淺自然笑著應了是。

只不過耐不住第二日,皇上仍往昭和宮裡去。

宇文煜看著桌上的一幅少年將軍的水墨畫,燭火搖曳,兩點筆墨,沾水暈開的痕跡化成那綿延的山脈,窗簷的投影恰到好處的打在畫紙上,瞧著隱隱像是那遠征的長路,遙無盡頭。

柳淺淺見他看的入神,走到他身側,“這畫,是臣妾前幾日閒來無事所畫,皇上要不點評一二?”

“悠遠冗長,”宇文煜低聲一笑,煞有其事的點評著,繼而目光落在一處水墨暈開的地方,“第一筆水墨遇紙,化開的效果著目卻不突兀,恰好映襯旁邊的少年將軍,其路漫漫,愛妃舞姿卓越,沒想到這畫也是惟妙。”

“謝皇上誇獎,”柳淺聞言忍不住溢位笑容,沒有絲毫矯情,大大方方的道了謝,捧著剛倒好的蜜茶遞給皇上,“皇上還沒喝臣妾的果蜜茶,就像是抹了蜜一般,說得臣妾臉都燙了。”

“果蜜?”宇文煜接過杯子,一股子清新的果香就飄到了鼻尖。

柳淺淺點頭,“今日內務府送來了西瓜,臣妾想起小時候吃過的果茶,就是用著鮮果搗碎,配以冰鎮再加入蜜茶,便試了一試,沒想到就做成了。”

“愛妃聰慧。”宇文煜喝了一口,點了點頭,“比朕想象中要爽口。”

柳淺淺聞言,頓時手臂一轉,將剛取來的蜜罐往身後藏去,引得詩憶一陣偷笑,柳淺淺心底欣慰,詩憶從一開始見到皇上顫顫巍巍,如今也能掩嘴一笑了。

宇文煜自然也是看到了兩人的舉動,劍眉微揚,無聲的詢問。

柳淺淺對上他詢問的視線,眨了眨眼,才解釋道,“原是想皇上嘗完會不會覺得有些寡淡,所以備著蜜罐,沒想到皇上喜歡,就不需要加些蜜了。”

宇文煜神色複雜,還未開口,就見柳淺淺彎曲了膝蓋,輕聲說道,“臣妾擅自揣測聖意,請皇上責罰,只是……只是臣妾想多瞭解皇上一些,讓皇上可以時時稱心。”

後半句輕不可聞,可宇文煜還是聽了進去,不僅聽了進去,深深的沉到了心底。

皇后被先皇指婚給他時,他還只是一個不被人看好的皇子,尚且十四歲稚齡,成婚不到一年就隨軍出征,再回來時,兩人不過相敬如賓,他登大位,她理應為後。

容妃早年與他相識,起初還有情意,隨著他登基,那份情意變成了權利,漸漸的他也歇了去看容妃的心。

而現在,有人與他說,想要“瞭解他”,想要他“稱心”。

縱然他已經不是十五、十六的毛頭小子了,心跳卻還是漏了一拍。

“愛妃何罪?”

宇文煜邊說,邊扶起柳淺淺,附到人耳邊訴說。

“朕不喜甜食,糕點尚可,但不宜過膩,兒時朕的生母給朕做過兩次桂花糕,平日喜騎射……”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且富有磁性,這樣在柳淺淺耳邊娓娓道來的語調平緩,像是夏日的雨滴落在池塘裡,圈圈漣漪。

也不知道是火熱的吐息,還是低冗的話語,柳淺淺抬眼,睫毛的投影也在燭光下閃動,撫著那堅毅的臉頰,踮起腳尖將自己送上。

這一夜,兩人抵死纏綿,精雕的床榻咯吱作響,至晚方歇。

只能說男人與女人的身體確實存在差異,宇文煜早晨梳洗時精神奕奕的模樣,反觀柳淺淺,雖說被滋潤的神色不錯,可是這腰啊腿啊,總是哪哪都有些痠疼。

至於皇后讓她勸誡皇上的話,柳淺淺自然是一個字都沒有提。

賞賜的物件更是如流水一般到了昭和宮,柳淺淺把玩著皇上送個一顆番外夜明珠,一會舉過頭頂對著光看,一會兒放在袖擺間看它發光的模樣,玩的不亦樂乎。

詩語看著柳淺淺這小女兒態,也是忍不住露出笑意,自從知道要進宮,還是頭回見主子發自內心的喜笑。

詩憶把宮人獻來的水果端上桌,一盆冰鎮的西瓜,看著色澤鮮豔,頗有食慾,“主子,御膳房剛送來的西瓜,聽說今日就皇后娘娘那兒,和咱們這兒,獨一份呢。”

柳淺淺這才把夜明珠擱在呈座上,就緊挨著皇上賞的並蒂芙蓉瓶。

詩憶替人淨了手,把果盤往柳淺淺的方向推了推,“娘娘嚐嚐,可還喜歡?要是喜歡,奴婢也好跟御膳房說一聲,斷不會缺了少了的。”

“可不是,”柳淺淺笑的眉眼彎彎,“你也嚐嚐,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簡嬤嬤朝屋內看了兩眼,邁了進來,“娘娘,您找奴婢?”

柳淺淺不急不緩的嚼了嘴裡的西瓜瓣,滿是甜甜的汁水,等到一口下了腹,才點頭,“嗯,想問你點事情。”

“娘娘請說。”簡嬤嬤立的端正,“奴婢知無不言。”

這頭詩語剛煎完藥,端著走進了屋子,也沒有避諱簡嬤嬤的意思,這幾日也多虧了簡嬤嬤託了人帶進宮的藥材。

柳淺淺吹涼了藥,給詩語一個眼神,詩語點頭,便出去帶上了門,這才開口問道,“嗯,是一些陳年舊事,當今太后在祈霖山靜修,只是,太后娘娘不是皇上的生母嗎?”

簡嬤嬤點點頭,“不瞞娘娘說,也是宮裡的秘辛了,皇上的生母乃是唐氏,與先皇故去的白皇貴妃情同姐妹,可惜懷上當今聖上之時,不知何事觸怒了聖上,才一出生,皇上就被抱養到了當時的德妃娘娘宮裡,也就是當今的太后娘娘。”

柳淺淺也是昨日聽皇上提到生母二字,才有今日一問,當下疑惑,“那唐氏……”

簡嬤嬤的頭低了下去,“……皇上五歲時,唐氏就被賜毒酒一杯,草蓆裹了運出宮去,宮裡也沒什麼人敢傳閒話,奴婢也是在白貴妃宮裡,才聽聞此事,白貴妃也求過先皇,不僅沒救下唐氏,反倒被罰了禁足。”

柳淺淺捧著藥碗,將苦澀的液體緩緩吞嚥下去,身體不自覺的一顫,細細思索著簡嬤嬤的話。

簡嬤嬤見柳淺淺不再追問,才鬆了一口氣,又見人手中殘餘些許藥汁的碗,低聲勸道,“娘娘,這藥久服還是會傷了身子的。”

柳淺淺搖搖頭,打斷了簡嬤嬤的話,“我知曉的,只是眼下,確實要不得孩子。”

簡嬤嬤一臉嚴肅,“娘娘還是早做打算,這事讓皇上知道了……”

“我自有主意,簡嬤嬤別擔心了。”柳淺淺微微一笑,讓人如沐春風,“嬤嬤也小心些,要是發現異動,我也好早做打算。”

簡嬤嬤點頭應是。

柳淺淺又轉頭看向詩憶,“你一貫是個藏不住事的,所以我讓詩語去做,你也別露了聲色,知道嗎?”

詩憶猛猛點頭,“放心吧,主子,我只當什麼都不知道。”

這頭吃上了冰鎮西瓜,皇后娘娘那自然也是擺上了桌子。

“往年這西瓜早就送上來了,怎麼今年這兩天才見著。”皇后看著滿滿當當的一盆問道。

一旁伺候的璃雲低聲道,“聽前頭的侍衛說前幾日北方土地都焦枯了,想必先緊著那些地方了,這次送進京的貢品瓜果也不多。”

“柳妃那,自然是有的吧。”皇后娘娘像是自言自語。

璃雲點頭,“回主子,有的,奴婢聽御膳房的人說,這頭一日的幾個宮裡都送了,今個,就送了皇上,咱們這兒,還有柳妃宮裡。”

皇后娘娘看著鮮紅的瓜果,還有絲絲涼意的端盤,瞬間像是沒了食慾,“拿下去吧。”

璃雲勸道,“娘娘,好歹用一些吧,畢竟是皇上派了人送來的。”

皇后剛想說什麼,就聽到外頭傳秦美人求見,更是心口悶著一股子氣,吩咐道,“讓她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