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選前那陣子,皇后娘娘日日叫二姑娘去宮裡說話,聽說皇后娘娘還特意給二姑娘安排了琴師演樂練舞。”詩語把打聽來的話一一複述,“一直到宮選後,儲秀宮的宮人本就不多,宮選後陸續出宮封選,宮人就被內務府收回去不少,二姑娘那日想找人梳洗,沒找到人,就與李昭儀起了衝突。”
“本來第二日,二姑娘在屋裡休息的,偏偏李昭儀派人給她傳了話,二姑娘就去了御花園。”
柳淺淺橫筆變豎,筆墨在紙上一筆一畫的暈染開。
“再多的,奴婢就沒有打聽到了,宮人只知道從御花園回來後,就來了個嬤嬤天天教二姑娘宮規,儲秀宮挺多人都看見了。”
柳淺淺點點頭,其實跟當初傳話的太監說的差不多,看來確實是這麼一回事了。
她不問了,詩語也靜靜待在旁邊侍墨。
柳淺淺不急不緩的捏著毛筆在紙上劃過,一筆接著一筆,直到筆墨乾涸才又擱到筆架上,輕輕吹了吹畫中的墨痕,細細的端詳畫中人在馬上的身姿,嘴角微微上揚,等到上面的墨幹了,才又補上了兩筆。
“對了,”筆觸微微一頓,柳淺淺偏頭看向一側,“那二姐姐在我入宮那日就回柳府了吧?”
“嗯,聽說是皇上下的旨,送二姑娘回府。”詩語應道。
柳淺淺輕嘆,倒是真心為她擔心,“經歷了這一遭,二姐姐不要再做蠢事就好了,希望祖母和大伯母能說服她吧。”
柳淺淺自小跟她的二姐姐一塊兒長大,兩人年紀相仿,又生活在一個府裡,其實在柳茹穎開始上府學之前,姐妹的關係起初還是很好的。
後來,好像就是一個夏日的午後,天下著雨,柳茹穎在學堂裡被人砸到了頭,跑到挽水閣的門口誰也不理,還一個勁兒的說要回家,把祖母嚇得不輕,那之後柳茹穎就開始認識一些其他的閨秀,極少跟柳淺淺說話了。
柳淺淺搖搖頭,不讓自己去想這些過去的事。
而此刻在將軍府的柳茹穎也是一個人呆呆的看著天空,老太君身邊的顧嬤嬤在視窗來回踱步,“哎,這二姑娘回來之後,不吃不喝的,這樣下去身子怎麼吃得消啊!”
伺候柳茹穎的幾個丫鬟也是急的不行,不說二姑娘回來的時候瘦了整整一圈,連句完整的話也不跟他們說。
就算是老太君來了,她也只顧著自己一個人流眼淚,誰也不搭理。
柳茹穎坐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腿,臉頰深深埋在膝蓋裡,眼淚一個勁兒的往下流。
過了好久好久,天色暗了下來,直到飯菜都涼了,才有一個人緩緩走進了屋裡。
正是大夫人,大夫人瞧著柳茹穎暗自神傷的樣子,心底嘆了一口氣,坐到了床沿上,伸手想要替她撥開臉頰旁邊的髮絲。
柳茹穎轉頭躲開,用手背抹了抹眼淚。
大夫人臉上神情不變,只是默默的收回了手,“你的心事,娘大致也知曉了,只是皇上貴為天子,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見柳茹穎沒有回答,大夫人從一旁的矮櫃上端起已經沒了熱氣的粥碗,捏著勺子在裡面攪動了兩下,“你就算把自己餓死在了床榻上,皇上也不會看你一眼的。”
“三妹妹呢?”柳茹穎沒有在乎她母親的話,反而問道。
大夫人沒有絲毫意外,緩緩道來,“淺淺已經封為柳妃,入住昭和宮了,往後她就是皇上的妃子,正經的柳妃娘娘了。”
柳茹穎聞言神色微微一暗。
“穎穎,你實話告訴娘,你是否非皇上不嫁?”大夫人這話問的溫婉,卻含著一絲威壓,“是否哪怕柳家誅滅,都要入宮?是否不顧與你三妹妹多年的姐妹情誼,都要爭上這一爭?”
柳茹穎瞳孔微微一縮,話語像是卡在喉嚨口,吞吞吐吐的,“……不會誅滅柳家的。”
大夫人搖著頭,再次伸手,替她撫去臉頰上的淚痕,“起初你大姐姐告訴我那些話,娘只信個六分,如今,娘是全都信了。穎穎,你自幼識禮,入學後性子有些跳脫,缺了穩當,好好的姑娘家還去爭什麼金陵城四大明珠。”
“當初你尚未及笈,孃親都依你。”
大夫人捧起她的臉頰,“如今,這舉族興衰與榮辱的事情,娘得問個清楚,你是否非要入那深宮,哪怕毀掉柳家的一切都不管不顧?還是想要像娘一樣,嫁一個不愛的人,在自己的一畝三分田裡了度餘生啊?”
“我……”柳茹穎皺著眉頭,對上大夫人似有憐憫的目光。
“傻孩子,皇上若有有絲毫在意你,你又如何會撂牌子啊!”大夫人不得不下了猛藥。
柳茹穎聞言失聲痛哭,撲進大夫人的懷裡,皇上心裡沒她分毫,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甚至還不如平庸的柳淺淺,不甘心自己初次動心的人竟對自己無動於衷。
“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柳茹穎哭的撕心裂肺。
大夫人憐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你有幾斤幾兩,娘還不知道嗎?就算娘動了江家的力量給你送了進去,沒有你三妹妹看護,娘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柳茹穎還能分得出好歹,雖然大夫人潛心禮佛,可是對她的關愛不曾缺失,想著柳淺淺在初選時給自己說的話,聯絡自己後來在宮裡謀劃的那些事,加上最後被困在儲秀宮學規矩的日子,越想越是心驚膽戰,她可能真的不是那塊宮斗的料。
大夫人輕輕的拍撫著她的後背,等她的哭聲漸漸低了下來,才道,“聽孃的話,好好休息,待過幾日那些不好的話過去,娘就為你議一門好的親事,金陵城的好兒郎比比皆是,何必一頭鑽那牛角尖呢?”
柳茹穎把頭埋在大夫人懷裡,悶悶的點了一下頭。
這頭大夫人放下了心,宮裡的李昭儀卻依舊難掩心頭的不滿,踏著御花園的石階路,遙遙看向儲秀宮的方向,暗道,“真是可惜了。”
她身邊的丫鬟點點頭,“是啊,往日在金陵城裡那柳二姑娘沒少拿主子做筏子,這才哪啊,她就受不了了。”
“嗯。”李昭儀冷冰冰的點點頭,繼而問道,“今天內務府可有傳旨?”
丫鬟自然知道她想問什麼,支支吾吾了一會低聲道,“嗯……聽說那傳旨的公公是往……往昭和宮去了,想必這會……皇上該用完晚膳過去了。”
宇文煜早就看到門口高掛的燈籠和立在宮門前的身影。
“臣妾恭迎聖駕。”柳淺淺一身粉嫩的衣衫,外披了長長的裘袍,系的較好的腰帶隨著跪下的動作在盈盈可握的腰間晃動,分寸不露,卻更顯勾人。
宇文煜扶起柳淺淺,握住人略顯冰冷的手掌,“愛妃不必多禮,怎麼手冷成這樣。”
柳淺淺嬌媚一笑,“這都夏天了,哪知入夜還是這麼冷,臣妾想早些看著皇上,就早早在宮門口等著了,也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才過來。”
孫德全在一旁腹誹,等得早也不代表皇上會早來啊,還有這語氣,後宮諸人哪敢抱怨皇上啊。
宇文煜低聲輕笑,“倒是朕的不是了?”
孫德全終究是不懂男人,宇文煜本就心情不錯,又瞧見人笑語盈盈的模樣,聽聞小女兒態的傾訴,總是那百鍊鋼也要化作繞指柔啊。
柳淺淺眉眼彎彎,“臣妾不敢怪罪皇上,皇上什麼時候來都可以,臣妾等著就是了。”
宇文煜心下一暖,攬過後腰,帶著往屋裡去,把那冰涼的手掌擱在自己掌心了暖著,“往後在屋裡等,外頭冷。”
柳淺淺悄悄抬眼,對上人低垂的視線,嘴角微揚,“臣妾遵旨。”
宇文煜牽著人的手掌,進了屋,自是一夜歇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