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死了很久,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這身為校長的惡鬼,能因為一個活人一句話而膽戰心寒,恐怕今朝也是頭一回。

“李隊,那些做羊湯的鬼都看不見腿。”趙安趴在李雄耳邊小聲道。

李雄點頭,他在視窗買羊湯時也注意到這一點,他們就像電視劇裡面演的幽靈一樣沒有雙腿在廚房裡面來回飄著走。

“你們可以把做飯的當成工蟻。”姚招玲又竊聽了他們的對話,自己發覺後急忙舉起雙手搖頭否認道:“別誤會,我可不是故意聽你們說話的。”

“工蟻?你的意思是他們只有工作的義務而沒有吃飯的權利嗎?”

李雄現在已經不會對姚招玲聽他們說話這件事表示不理解,他認真的聽著她說的每一句話,然後提出他的質疑。

“適者生存,強者勝。人類的法則對於惡鬼也是適用的,有的惡鬼生前本來怨恨不大,但就那一丁點怨恨也會使他無法超生。無法真正的死去,也無法真正的活著,這就是他們。”

松臺觀是張家人的在京城分支的道觀,她幼時從福利院出來後不久便被張豐子收為他唯一的女弟子。

從前的姚招玲也不理解,張豐子在教她學習道術時對這些也只是一點帶過,從未與她詳細說過。

她沒有了父母,也沒有其他親戚,一開始她也確實對他很依賴,對他的話言聽計從,對方對她也是真心實意的好。

在這一點上姚招玲挑不出他身上一點的毛病,一點的不好。

但張豐子偏偏騙她,對她而言不管利用她這點是好是壞,其實她對此真的無所謂,唯獨欺騙她這件事讓她始終無法接受。

也因此二人彼此之間的芥蒂越來越大,大到最後一拍兩散。

她所有對眾人講的這些都是她自己這些年獨自摸索得來的。

“其實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不知道林同學你願不願意給我解惑。”

林嘉偉的手指搭在碗沿,不著痕跡的輕輕敲打著,“當然,你問。”

姚招玲掏出自己的手機放在桌面,手指一直按著開機鍵,可螢幕始終是黑的,“我們這些人裡除了我以外,就只有王詩文一個人能看見操場的鐘樓,知道上面時間的指向。所有人在進入裡世界後,手機和手錶都沒有辦法使用,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在沒有晝夜交替之中算好上課時間的?”

“……這算得上是一層層累積的經驗吧。”林嘉偉的大拇指頂了頂太陽穴,繼續道:“我們是看不見鐘樓無法確認,但是發出聲響是有固定時間的。”

“這裡一共會響七次的鈴聲,分別在開門時間七點,上課時間是八點,第一節課下課是十一點,下午上課是兩點,第二節課下課時間是五點,回寢室時間是六點,沉睡時間是凌晨十二點。”

“內個……一天只喝這一碗湯不會餓嗎?”潮生顫顫巍巍的舉起一隻手問出了他今天進入裡世界的第一個問題。

林嘉偉並沒有對此感到厭煩,相反很有耐心的回答道:“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也覺得羊湯並不會飽腹,你們是知道的,我們吃的其實都是人的肉,但吃了羊湯之外其餘的東西的人到了晚上會按耐不住飢餓,就會發生讓人難以預料的情況。”

“那是你們這輩子絕對不想親眼看見的事。”

說到這兒,林嘉偉對於那些本想著忘記卻又記起的事情不受控制的乾嘔了起來。

除了他,他的朋友們也都難以倖免,那人吃人的血腥場景足以讓他們一輩子永世難忘。

“啪啪啪。”

姚招玲拍兩次手掌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這兒來,然後舉起手裡的課程表溫馨的提示道:“下節課是音樂課,可能也沒什麼難度,大家只要不自己作死,應該都沒太大的問題。”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我我不想在待在這裡了。”

包樂樂整個人窩在潮生的懷裡躲避著那些惡鬼赤裸裸的視線,說話的聲音虛虛實實,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當然是要找到這個裡世界的創造者,我們才能出去。”

“怎麼找?難道找不到他,我們就一直出不去,要困在這裡了嗎?”

“是啊,我不想一直待在這兒。”

“我也是,我不想死。”

姚招玲擺擺手安撫著這些緊張兮兮的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最遲也就明天。呃……你這眼神看我做什麼?”

林嘉偉扭頭看向別處,“沒什麼。”

“怎麼,還覺得我在騙你們?我可不是江湖騙子,你們不是都親眼看到了嗎?怎麼?一個閃電還不夠?要不我在這裡再給你們放一個?”

姚招玲一連串的問題跟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突的從嘴裡脫口而出,說的是林嘉偉一句話都招架不住。

盧楓尷尬的用腳在桌子下面踢了對面林嘉偉兩下,替他解釋道:“姚姐姐,嘉偉他沒這個意思。”

姚招玲一臉慈愛的看著盧楓,抬起手溫柔的撫摸著他漂過後有些毛躁的金髮,“我們小盧可真是一個好孩子,姐姐想不明白你怎麼就看得上他了。要不姐姐給你找一個更好的?”

“不不不用不用,我、姚姐姐……”盧楓的臉像熟透了的蘋果,就差頭頂冒煙了。

“?”

“等會兒!嘉偉,你和盧楓……你們兩個……”

姚招玲以為這件事至少他們這些是朋友關係的人應該會知道,看這架勢,自己好像戳破了什麼不該戳破的東西。

林嘉偉卻並沒有因為這件事暴露而怎麼樣,情緒反倒是相當的平靜,平靜的看了圈跟自己性命相栓半個月的朋友們,又平靜的看著盧楓,“我從沒想過要瞞著你們我和盧楓畢業就在一起了這件事,我倒覺得我們兩個表現的也挺明顯的,只不過是你們自己沒有發現罷了。”

“嘉偉……”

林嘉偉看向盧楓的眼神帶著一種確信,說的話大大方方毫無掩飾,“我們說一起去那邊留學,也是因為那裡同性結婚合法才會選擇那裡。我很喜歡他,從高一見他的第一眼就很喜歡他。”

“我也很喜歡你!真的!”

“我知道。”

被迫吃了狗糧的人們不自覺的鼓起了掌,好像下一秒就要湊熱鬧喊上一句“親一個。”

坐在林嘉偉旁邊看熱鬧的貪金鬼不由得感嘆了一句,“年輕真好。”

姚招玲點頭附和道:“是啊,年輕真好。”

貪金鬼反問,“所以你呢?”

“我?”

“你不會打算把那天那件事就這麼忽略過去吧?”

貪金鬼一提,姚招玲才想起他說的是去煞之關鬼之門那天自己被惡鬼占身的那件事。

自己說的也是實話,她對於與黎江卿親吻這件事並沒有實感,即使他們二人有過親密的接觸,身體是她,但靈魂不是。

就算可以感受到觸感,可這種感覺並不多。

“他親的只是我的身體,又不是真的我。”

“嘖嘖嘖,狡辯。”

忽略了周圍的惡鬼,這午餐時間也過得還算是輕鬆愉悅。

鐘樓的時間一分一秒的走著,眼瞧著離下午第一節課也就剩下二十分鐘。

“走吧,去上課。”

一群人呼啦啦的下樓出了食堂,橫跨操場朝副樓走著。

賈袁和趙安並排走著,他們是看不見鐘樓的存在位置,但是卻可以看見王詩文的反應。

走著的直線,越走越歪,就像是在躲著什麼。

“那個姚小姐,鐘樓我們看不見,那我們能摸到嗎?”賈袁問道。

姚招玲邁出的腳又收回,“你想摸?”

“就……就是有點有點好奇。”

“嗯……摸倒是能摸到,但是我不建議你摸。”姚招玲走到潮生旁邊,從他的大皮包裡抽出那把假的桃木劍,往一個方向走了幾步,伸出木劍向前一戳。

“啊!”

一聲尖叫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叫了一嗓子。

她再一戳,有時一種不同聲音的尖叫。

木劍每戳一次,聲音都不相同。

“這臉就是活的,你要是摸他說不準還要被他拽進去,一起成為這鐘的一部分,每天按時按點的叫喚。怎麼樣,還要摸嗎?”

賈袁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連連拒絕,“不不不,不摸了,不摸了。”

“那我們就繼續走?”

天依然是紅色的,副樓裡依舊是靜悄悄的,暗藏著危險。

一樓的音樂教室裡有鋼琴、吉他、長笛等等各種樂器,幾乎一應俱全,階梯式的座椅從低到高顯得這裡視野很寬闊。

姚招玲坐在琴凳上,架勢擺的非常規範,脖頸拉長宛如一隻優美的白天鵝,微抬起手腕,十指按壓在琴鍵上跳躍。

“……這彈得是小星星?”

這首音樂太過熟悉,大家跟著曲子哼哼竟不知不覺的跟著唱了起來,“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姚招玲彈了這首曲子一遍又一遍,閉著的眼一直沒有睜開,“還剩幾分鐘?”

“七分鐘。”

王詩文準確的報著時間,她沒有其他能力,唯獨這一點還能派上用場,她不想在這沒有安全感的地方感到無所適從,她也不想讓人覺得自己無用。

鋼琴聲戛然而止,她起身走到講臺前,背對著眾人不知在前面搗鼓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含著食指轉回身,“我們接下來要進行下一場測試了。”

“測試?”

“因為接下來,我要開始殺”

殺鬼的‘鬼’字還沒說出口,一個女惡鬼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

“不對!她不是這節課的老師,快出去!”林嘉偉大喊著,他清楚的明白在裡世界裡的生存經驗告訴他,遵守校園準則是能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離門口最近的王傑和王龍兩個人,在聽見林嘉偉的喊叫聲後抬腿就要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惡鬼眼眶裡的眼球佈滿紅血絲,嘴裡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

所有人的腦袋就像被錘子重重的敲打,疼的根本邁不出腳,連動都不能動一下,更有甚者已經開始從鼻子裡慢慢流出鮮血。

姚招玲離那女惡鬼最近,聽的也是最大聲的,她捂著耳朵蹲在地上,一隻手緩緩伸直去扒講臺的桌面,在女惡鬼震驚的雙眼中探出頭站了起來。

“好吵。”她用手背擦掉流到上唇的鼻血,鼻子下面的血跡弄髒了她的臉上的美麗,嘴裡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你好吵,能閉嘴嗎。”

這一次的聲音大到幾乎蓋住了女惡鬼的尖叫聲,還未等女惡鬼回過神,她的頭就被姚招玲一把抓住狠狠的按在了講臺的桌面。

“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啊啊啊啊!”

這回的尖叫不再是刺耳的,而是女惡鬼痛苦的嚎叫聲。

她瘋狂撲騰著雙手雙腳,而貼在桌面的臉一點點向外冒著白色霧氣,還帶著一絲絲的煙味。

“閃電要來嘍。”

音樂教室裡的人見識到那閃電的威力,手忙腳亂的在屋子裡面找位置躲藏,除了貪金鬼,沒人再有那個閒情逸致去近距離看要人命的閃電。

姚招玲兩隻手都貼在女惡鬼身上,嘴裡毫不留情,“五雷之法,天雷之訣。”

“雷電!召來!”

閃電當場在屋子裡炸開,一時間大家的頭髮都豎了起來。

轟隆一聲,傳來一聲巨響。

女惡鬼被烤的裡外黑焦,一點也看不出她剛進教室時的樣貌,姿勢還維持在死前的動作。

姚招玲皺著眉,厭惡的吹掉掌心沾到的黑色灰塵,抄起粉筆抵著女惡鬼屍體的頭頂輕輕一推。

女惡鬼的屍體便化作一攤黑色塵土散落一地,好似她從未來過一般。

林嘉偉和盧楓牽著手從鋼琴後探出頭,這一次他們更為直觀的看清了那閃電的形狀,雖然只有那短短的一瞬,但足以讓他們看的真切。

“你殺了她,不會被鬼報復嗎?”李雄問。

姚招玲嘆了口氣,語氣萬分無奈,“唉,我本來是想殺這節課的音樂老師,誰讓她來交換課程,而且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校園準則裡說過老師之間不允許互相干預。直白的說,就是我殺了她,也不會有別的惡鬼來湊熱鬧。這對我來說,殺一個和殺一群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