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卿緊跟姚招玲的身影走到了醫院的樓道口,只見她嫻熟的將煙叼在嘴裡,然後一張黃紙在她手中瞬間燃起火焰,將她嘴裡的煙點著。
“呼……”
啊……原來她抽菸連打火機都不用啊。
黎江卿開始慢慢接受姚招玲的不同,因為她是個特別的人。
也是一個心口不一的人。
當今社會中,人們已經缺乏個性,更喜隨波逐流的生存。
‘特別’這個詞在這之中,其實就是異類。
尤其在他進入這個圈子之後。
他從未否認過,自己因為家裡原因在工作中受到的優待,他也知道,自己若不是因為有個黎氏集團頭銜和身份背景,恐怕早就被富婆們包養個遍了。
黎江卿走到她身邊靜靜地站著,兩個人就這樣過了很久,直到姚招玲將那支菸抽完。
“身上還痛嗎?”黎江卿問。
姚招玲搖了下頭,她身體向後靠在牆上裹緊那身道袍,樓道里再次安靜下來。
“你討厭我?”
“怎麼可能!唔!”
姚招玲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動,急忙低下頭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黎江卿被對方的反應嚇了一跳,他剛想為自己唐突的問法道歉,就親眼見證了對方逐漸變紅的耳朵。
這是怎麼了?
他帶著疑問微微俯身側著頭,“或許……你喜歡我?”
雖然這麼問會顯得有點自戀,但黎江卿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會比這句話更符合現在情況的問法。
主要還是姚招玲這個反應,太像是他粉絲群裡有些對他愛搭不起理的粉絲了。
明明就是喜歡他,卻天天在群裡告訴他要遵守法律法規,做個守法的人,連見面會見面時都要紅著耳朵面對面給他科普不交稅的十大危害。
姚招玲一隻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另一隻手貼在他的肩膀處微微用力推開他,腳步急促的逃之夭夭。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也沒有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樓道口裡還飄著未散開的煙味,那味道是苦澀的、是辣的,黎江卿不喜歡吸菸,但也說不上討厭。
他一直覺得,煙和酒都是一樣的性質,都是用來麻痺自己逃避現實,從而獲得短暫的快感。
今日的網路熱搜,無不是關於蔣玳車禍的相關話題,謾罵聲有時其實對於一個公眾人物來說已然是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畢竟在惡毒的話,大火的人多多少少都經歷過。
【誒誒誒你們說是不是蔣玳被別人詛咒啦?「狗頭」他都已經這樣子好幾回了,前幾次還沒出什麼人命,這次直接死了好幾個人。】
【要我說啊,死的人都是他害得「暈」你看他被抬出來的什麼皮肉傷都沒有,載他的司機都被卡車壓的不是人形了。】
【同意樓上說的,蔣玳得給那些人賠命吧!】
【什麼就同意!你們是不是有病!我們玳玳也是車禍的受害者啊!不會說話就閉嘴!】
【就是!你們是誰家買的水軍!敢買不敢當是吧!信不信把你家祖宗都問候一遍!】
網路上蔣玳的粉絲和路人瘋狂的掐架,吵的不可開交,就連一些神學的營銷號也跟風開始算起了蔣玳的運勢。
黎江卿翻看著#蔣玳災星#這個話題裡的一些發言,無不是黑粉在那裡一層又一層的堆著樓,剛要收起手機回病房,他就瞅見有一張照片出現在一條微博的評論處。
【「圖片」還說你們蔣玳不是災星,不晦氣?恐怕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有問題!這照片裡是什麼地兒你們知道嘛?這小區可是有給人看鬼病的地方!呸!說多了真晦氣!】
【我知道這地!握草!蓮花小區可是有名的鬧鬼小區!】
圖片一點開,上面正是他們那日坐保姆車進入蓮花小區的照片,照片抓拍的角度並不像是隨機的,反倒是像有預謀且提前看過位置的。
“呦~你終於想起來我了?”
“輕語姐,現在蔣玳有一條災星這個熱搜,上面有一個詞條,詞條連結我已經發到你手機上了,我希望能立刻將它快點撤掉。”
“你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這個?不是,我就好奇了,你是蔣玳經紀人啊?還管他詞條!”
電話接通的那邊是黎江卿的經紀人黎輕語,也是他的堂姐。
此時的她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喝著咖啡,本想著趁黎江卿休假的機會將手裡的活都幹完早點回家帶兒子,未曾想她的好堂弟還是給她交代了一個‘垃圾’活兒。
黎輕語極度厭煩幫蔣玳撤熱搜,就這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她已經幫他撤了不下二十條熱搜,她本身是非常非常不樂意幹這種事的。
畢竟蔣玳也不是她家藝人,她與龔晶那個假女人關係也不好,然後自己還要花著自己的錢和自己人力,給競爭對手的公司藝人撤熱搜。
做這種事情,不是活菩薩,就是大冤種。
而她,就是那個大冤種。
“我的好弟弟,你就不能去勸勸你的好兄弟跳槽到我們公司算了,這樣我幹這種事的時候還能放寬心點,不然我很容易被你搞出心肌梗的。”
“我試試。”
“嗯?你說什麼?”
黎江卿推開樓道的門重回醫院走廊,只見龔晶和蔣玳的父母都徘徊在門外,外面唯獨不見姚招玲的身影。
開始了嗎。
“江卿?黎江卿!快點跟我說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你努力?你原來不是說不讓我打這個心思的嗎?”
“就是字面的意思,而且我不讓你打這個心思你就不打了嗎?輕語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揹著我做了什麼。”
黎輕語對自己有這麼一個親戚表示痛苦,卻又為自己有這麼一個搖錢樹而表示幸福。
她好糾結。
“你可別告訴我是龔晶跟蔣玳告白被拒了,他才要跳槽到我這裡的。”
黎江卿記得黎輕語在他與蔣玳一起拍戲時遇見龔晶時曾經就說過,她覺得龔晶喜歡蔣玳,只不過被他一笑帶過,有時他不得感嘆女人們的第六感,“差不多一個意思。”
“活該,就龔晶這個裝來裝去的女人我最討厭!我現在就去擬合同!”
“輕語姐,熱搜。”
“誒呀記得記得,掛了。”
黎江卿剛結束通話電話找了個不太近也不太遠的椅子坐下,手機就又傳來一聲響鈴伴隨著震動,解鎖一看是他妹妹傳來了一張照片。
照片拍攝的角度很是刁鑽,像是偷摸從門外朝裡拍的,稍微有些逆光,但是他還是能看清上面有兩個相擁的人。
那兩個就是他和姚招玲。
“叮咚。”
小鬼頭:【哥,恭喜你找到女朋友了,我很滿意「鼓掌」「鼓掌」姚姐姐那麼好看你一定要把握住!!!還有,照片我也給媽媽看了,媽媽也很開心哦「調皮」過兩天家裡見哦~】
黎江卿立刻回了一句話,哪知對話方塊旁出現一個紅色感嘆號,上方還蹦出一排字。
【資訊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
與此同時的病房裡,姚招玲正在為法事做些前期的準備工作。
她從斜挎在肩上的小黑包裡掏出一根桃木做成的木簪子,隨手一盤便將身後長髮盤在腦後,修長的脖頸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紗布遮不住的紋身一角。
一根香被她插在了她提前拔掉花的花盆中,她端著花盆走到病床旁邊,將其放在了蔣玳床頭櫃上。
“第一條路,我幫您拔除這個嬰鬼,讓他永世不得超生;第二條路,淨化他,並封印在玉石中,這玉石客人您必須隨身攜帶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一過他便能投胎轉世。”姚招玲又從她的小黑包裡掏出一塊翠綠色的玉墜握在手心,隨後瞟了一眼坐在病床上失神的蔣玳道:“兩條路,您自己選吧。”
“我能見見‘她’嗎?”
姚招玲不知道他想見得是誰。
這個‘她’是指那個叫白霜的女人,還是他這個未出生的孩子。
“如果是想要見那個白霜,我只能說客人您見不到,因為她沒有變成惡鬼,所以我沒辦法滿足。”
就如姚招玲所言,如果一個人真的恨一個人,那麼他死後執念會被無限放大,就會被留在人間而無法離開,甚至不會離開那個人不超過一百米的距離。
但,不管是在蓮花小區也好,還是醫院病房也罷,她都未曾在他身邊看見有任何一隻惡鬼,連影子都見不到。
蔣玳迷茫的環視四周,想起自己根本沒有特異功能能看見她,低下頭自我嘲諷道:“她連死了都不願再見我一面嗎?我真該死啊……”
姚招玲把玉墜放在他攤開的手心中,“恰恰相反,是因為她對您的愛意大於恨意,所以她才沒有成為惡鬼。”
這塊玉墜明明是最廉價的玉石,可卻是病房裡面最明亮的一點。
“我想見見這孩子,可以嗎?”蔣玳的大拇指撫摸著玉墜表面,他並沒有思考很多,他也沒有問這第二條路選擇了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
他也許是懺悔的,是想去贖罪,想無論選擇這條路最後會有什麼代價都至少留下這個‘孩子’。
“客人利益至上,當然要包您滿意了。”
姚招玲說著拿起提前準備法事而從黑包裡拿出的筆簾卷,攤開的筆簾卷裡什麼奇怪的器具都有,而她抽出來的是一把還沒有手掌大的剪子,這把剪子的剪把被紅色的絲線纏起,刀片卻是銀色的。
蔣玳深吸一口氣再緩慢的吐出,做好了心理準備堅定道:“我準備好了,拜託你了……姚小姐。”
蔣玳的話音一落,花盆中的香忽然燃起,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開始在屋內瀰漫。
也許是蔣玳看過太多驅魔型別或者是道士驅鬼的片子,他以為這種法事會很激烈,就算不激烈,至少也會比較麻煩。
可他萬萬沒想到,姚招玲只是拿著那把剪子在他手指處和肩膀處各剪了一下,食指和大拇指不知道在捋著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像個騙子。”
姚招玲面不改色的說著話,剪子被她放回原位,隨之代替拿起的是一把小刀,刀鋒對著她自己的手掌毫不猶豫的就是一刀。
“你!”
蔣玳瞠目結舌的呆坐在床上,眼睜睜的看著鮮紅的血液滴在白色棉被上,像是一朵朵炸開的紅花,一滴又一滴的從她的傷口處向外湧出。
“來吧,蔣先生。現在請您捂住耳朵。”
他再不可置信還是聽從了她的話,舉起手將雙耳堵住,在這隻血手伸向他的肩頭的那一瞬間,一聲尖叫聲頓時在他右耳旁響起。
那聲尖叫像被針扎一樣刺耳,聲音極度難聽,聲色起初還是一個嬰兒,可是越到後聲音就像變了質般,尖叫聲開始有了迴音。
“咔嚓!”插香的花盆裂開了數道裂痕,外部開始逐漸破碎。
“啪!”
七零八碎的碎片分別掉落在櫃子上和地面上,而那柱香依然立在土堆之中,從開始到現在不過才過了十分鐘,但香已經馬上就要燃盡。
尖叫聲持續著,蔣玳此時頭疼難忍,他閉著眼不知面前究竟是什麼情況,而姚招玲從割傷手掌後到現在一點聲音也沒有出,就連呼吸聲也極淺,內心的好奇驅使他緩緩睜開禁閉的雙眼。
引入他眼簾的是一雙筆直修長的細腿,拋開姚招玲的職業來說,就連蔣玳也不能否認。
她,是一個很漂亮而且身材很好的女人。
姚招玲站在病床上,兩腿微微岔開,流血的手好似在抓著什麼東西,完好的右手在她胸前豎起兩指,隨著她嘴裡默唸的詞語變換著手型,在咒語結束後她右手上的中指從後勾住了食指,其餘三根手指蜷起。
“邪氣遠退!”
蔣玳可以清楚的看見姚招玲的血如一根根紅色的繩索,在空中形成了一張囚籠,囚籠瘋狂的抖動,他甚至可以聽見“哐哐哐”的撞擊聲。
“玉墜!”
蔣玳剛慌忙的張開手掌,姚招玲就單膝跪下將左手上那他看不見的東西壓在玉墜之上。
他以為這會是痛苦、會是寒冷的。
可當血囚籠一碰到玉墜那一瞬,一道白光從中間閃出,白光尤其刺眼使他不由得側頭閉上了眼。
他倏地感覺手背上好似被滴了什麼東西,然後一隻手緊扣在他手背與他五指交叉。
“睜眼吧。”
蔣玳小心翼翼的先將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眯著眼看見在他與姚招玲中間的位置,玉墜之上有一個發著淡淡白光的嬰兒。
嬰兒頭髮稀疏,身穿著一個紅色的肚兜,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與白霜尤其相似。
他本想觸控的手在離嬰兒只有半寸距離時停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爸爸真的很對不起你……”
嬰兒聽不懂蔣玳的話,但一張小臉笑眯眯的,白胖白胖的手想要去將蔣玳的淚水拭去,卻發現彼此之間根本無法觸碰。
他們就靜靜地看著對方,在這混亂的夜晚享受著父子二人的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