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滾輪碾過積雪發出的“吱吱”聲聽起來竟悅耳了許多,簫翊珹掀起縐紗,今日是初一,昨夜一場大雪,長安城一切都是煥然一新的景象。

“主君您瞧,宮門口怎麼圍了這麼多人?”輕舟在車駕外輕聲道。

果然,除了太子簫竣琮,其他皇子和宗室都等在奉陽門外,雖說圍貂披裘,卻一個個凍的哆裡哆嗦的。

“可是時辰早了?”

簫翊珹邊下車駕邊問道。

“怎麼可能?”

因著眼下五皇子榮王簫竫理得寵,自然是目中無人的,連帶著十皇子簫竑瑞亦是對其他兄弟子侄不屑一顧,因此簫翊珹下車駕迎上來的只有多年纏綿病榻的皇四子簫競琛。

簫翊珹依著規矩還了禮,見他還得被侍從攙扶著,想必是這數九寒天的日子讓他病情又加重了。

“每年初一卯時二刻在安華殿給列祖列宗磕頭這是多少年的規矩了,這今年……”

一句話還未說完,簫競琛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不管怎樣,也該讓大家進宮等著才是啊。”簫翊珹佯裝毫不知情。

“二哥你不知道,昨日二嫂病倒,你回去的早,你走後宮中……出了大事。”

簫競琛縮在簫翊珹懷中,佯裝是體力不支,實則捂著嘴輕聲說道。

“大事?是何大事?”

簫競琛看了看四周,低聲道:“詳情臣弟也不知,只知道你走以後御花園突然有宮人嚷嚷有賊人闖入,待侍衛上前時只有一個剛入宮不久的梅貴人在御湖旁的秋風臺……衣不蔽體!”

最後四個字他咬的極重,顯然昨夜這個年宮中過的並不安寧。

“這……不會吧?是哪個侍衛如此大膽……”

“什麼侍衛啊,我的二哥哥,”簫競琛捂著胸口輕聲道:“侍衛們趕到時那膽大包天者藉著小路溜掉了,可卻在驚慌失措間掉了一樣東西。”

見他一臉驚恐,簫翊珹頓了頓才道:“何物?”

“你我都有的,黃帶子!”

冷冷的空氣有一瞬間凝滯,簫翊珹抬起頭看向五皇子簫竫理和十皇子簫竑瑞,雖說依舊是端著最受寵皇子的架子,卻不似從前一般被一眾人圍前圍後,眾星拱月。

眾所周知,自太祖永興元年,便定下了皇子及親王等宗室皆束金黃帶,以示身份,也不知是哪個大膽的還真敢將這等事物奉於御前。

“會不會只是哪位宗親逛御花園之時遺落在那裡的?”

簫競琛白了他一眼:“二哥你還真是心善,此物意味著什麼誰敢遺落?只可惜侍衛未把那人當場抓住,回頭查來當時除了你其他人都在絳紫宮赴宴,唯獨一人……二哥是聰明人,看看今日何人未到場就知曉了。”

簫翊珹放眼一望,果然只有六皇子簫端璟不見蹤影。

“也許是如廁……”

“哎呦喂!”簫競琛一副沒眼看的模樣:“二哥你可真能為他找藉口,這要是父皇為了皇室顏面便罷了,你怎麼也……”

“做兒子的,跟父皇長著同一張嘴難道不對嗎?”

簫競琛抬起頭,方才這句話的口氣同剛剛儼然已不是同一人,他竟瞬間有些失神,待醒悟過來,簫翊珹依舊是那張溫和可親的臉,卻叫他趕忙懲罰似的輕輕拍了兩下嘴。

“二哥說的對。”

二人正說著,眼見奉陽門開了一道縫。

“陛下口諭,煩請各位王爺即刻回到府上,今年不必依著規矩來安華殿祈福,陛下想傳召哪位自然會派人去府上請。”

說話的是北衙禁軍統領黎清。

“這叫什麼話?難不成本王連進去向母妃磕頭也不成了?”

第一個跳起來的自然是五皇子簫竫理,本以為仗著祥貴妃受寵,自己能進宮打探些口風,如今竟也被關在門外。

“陛下有旨!”黎清的聲音又高了些:“所有人,都不許隨意出入內苑!”

他瞥過頭死死盯著簫竫理:“陛下沒說不包括榮親王!”

“你……”

簫竫理受辱一旁的老十簫竑瑞自然氣不過,伸手便扯住黎清的衣領。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這般同我五哥講話,可是不要命了嗎?”

宗室們見狀,多少也抱著些想賴著打探訊息的心,便推推搡搡佯裝拉架,奉陽門前一時鬧成一團。

“回去吧,沒什麼好瞧的。”

簫翊珹拍了拍簫競琛的肩膀,這傢伙正張著大嘴踮起腳尖看熱鬧呢,看樣子方才的“病態”都是裝的,大概也是怕人懷疑到自己身上,如今眼看著他“病”的朝不保夕,哪裡又會認為是他做的。

這宮中之人都長了一百八十個心眼,否則誰也活不到下一個除夕夜。

簫競琛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只是想回過身施禮的時候,簫翊珹的車駕已悄然離去了。

一路上簫翊珹閤眼養神,輕舟想問卻又不敢出口。

“問吧,別憋死你。”

輕舟撓了撓頭,自家主君好似後腦勺都長眼睛一般。

“主君既然出手了,為何不坐實此事,幹嘛還讓六皇子逃了?”

簫翊珹緩緩睜開眼,聽著車駕外熙熙攘攘的叫賣聲。

“你以為父皇不肯公開此事是因著未真真切切的將老六抓住?”

“那是……”

“便是抓住了也只能是今日這般了結。”他笑著理了理腰間的黃帶子:“皇室顏面大於天!”

“那您這麼做豈不是白忙和了?”

“你信不信?梅貴人不出一個月便會病死,而老六……依舊是老六。”

“主君……”

看著輕舟那略帶焦急的臉,簫翊珹嘆了口氣:“我就是要讓他們數罪併罰,一次又一次擊垮父皇的底線,這樣改糧為桑之事一旦東窗事發,父皇才好拿出其中一人頂下所有的罪過。”

他望向窗外,眼中閃爍著熠熠的光輝:“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便……一條腿一條腿的砍斷他,本王……很有耐心。”

輕舟點了點頭,有些替簫翊珹抱不平:“主君做了這麼多,最後收益的還不是太子殿下,他躺在東宮裡倒是自在了,若不是主君籌謀得當,這次便是榮王殿下想懷疑您都說不出口,否則定要攀咬您背後陷害了。屬下跟著您這麼久,可沒聽太子殿下謝過一次。”

簫翊珹笑了笑,又合上了眼。

謝?不必了,本就不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