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頭不再遙遠,視野逐漸清晰。

約至一個小時後,車輛緩緩停在圍牆的盡頭,廢墟的深處。

靳深洋脖頸處的血跡在楊瞳他們的威脅下拭去了,只是下車後,同周殷雲交換了一個眼神,所有人跟在三個孩子的身後。

包括元奶奶,並非是有人強迫她去的,而是元奶奶執意要與他們一同前往。

他們站在最尾端倒塌的圍牆之後,看著就在不久前轟然倒塌的X集團。

放眼望去,何止這一處,就連附近一片,大大小小的店鋪都像是被巨物壓倒了一般,場景十分悲壯。

楊瞳帶頭走在最前面,僅是停留在廢墟前,隨後蹲下身子,手掌緊貼地面,腳下便緩緩升起了一個平臺。

同故弦岸一般,只不過他們是從地下地鐵站進入的。

靳深洋和歐若熟練地踏上平臺,後面幾個人也是猶豫著上來了,更加備受關注的,就是腿腳不便的元奶奶。

蘇可欣一直做著照顧元奶奶的工作,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絲毫不敢懈怠。

平臺就像是知道這次需要乘坐的人數一般,剛好容下了他們所有人,在一聲“嘀”響後,緩速降落。

三個孩子,一切都是那麼遊刃有餘。

四周漆黑一片,元奶奶卻像是來過無數次一樣,慈祥的面貌,淡定從容。

對這裡感到陌生的,只有四人組。

元奶奶和三個孩子的淡定,讓他們有了一種落入狼窩的感覺。

突然,靳深洋的手背被誰輕輕碰了一下,他小幅度地轉頭,只看到周殷雲悄悄指著元奶奶隱藏在披佈下的口袋,一把手槍的槍把露出了一角在外面。

靳深洋轉瞬即逝的震驚後,朝周殷雲點了點頭,轉而看向還渾然不知的蘇可欣和歐若。

最後,平臺像是終於到了底,停滯在平地上。

他們面前的石門在平臺落地的剎那間,向兩邊收縮。

展露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具具克隆體,裸體、女性、身後還有一對白色翅膀。

所到之處,皆為裝有克隆體的橢圓器皿,裡面灌滿了透明液體,浸泡著她們。

“怎麼……這就是X集團內部嗎?”歐若被此情此景驚訝得牙齒差點咬到舌頭。

靳深洋走近一具克隆體前,剛想伸手觸碰,卻被突然出聲的楊瞳攔下:“不要碰,會吵醒她們,她們現在還沒成型。”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周殷雲終是忍無可忍,不知道是共情了這些克隆體,還是已經受夠了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關鍵是現在的他們還沒有什麼籌碼來與他們對抗。

楊瞳臉上沒有絲毫動容,活生生一副上位者的姿態,漠然地看著周殷雲:“她們只是用來打仗的武器罷了,沒有情感程式,你用不著這麼義憤填膺。”

元奶奶身體一頓,但這點細微的動作沒有被在場的任何人察覺。

楊瞳自顧自地往前走,蘇渲染和程越跟在他的身後,他就像是這個僅剩三人的小隊中的隊長,永遠都在帶領著他們。

靳深洋無奈地嘆了口氣,最後側頭瞥了那具克隆體的白色翅膀一眼,跟了上去。

這一次,一定不能再無功而返了!

周殷雲追上幾步,走在靳深洋身側,為的就是能夠說悄悄話,還不被別人聽見。

“元奶奶的態度很奇怪,看樣子……不像是跟他們一夥的。”

周殷雲近乎耳語的聲音,好在靳深洋離得近,可以勉強聽到:“他們三個也不像是壞人啊,結果呢?”

周殷雲認命般地撇撇嘴,不知該如何反駁,或者說,他壓根沒打算反駁。

“總之,不管她跟誰一夥,都不可能是我們,只要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們就一個都不能相信。”

“我們被騙太多次了……”

這麼說著,靳深洋身形都有些不穩了起來,他的記憶迴廊裡閃現了很多幀當時殺死那對夫妻時的畫面。

現在仔細想想,楊瞳的態度的確太奇怪了,情緒轉變的很生硬,在這之後也沒見他有多傷感。

——他是怎麼強迫自己在親生父母的死前笑出來的?

不,他根本沒有強迫自己,而是任務完成之後的放鬆,他巴不得我趕緊處理掉那對夫妻,好讓我們一步步跟著他們,誤入歧途。

想著想著,不由自主地步伐加快,將周殷雲遠遠地甩在後面。

周殷雲無可奈何地望著靳深洋虛浮的背影,好似下一秒就又要疲憊不堪地倒下一樣。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總算是穿過了重重器皿,來到了一所大門前。

楊瞳走到大門左側,一個小玻璃鏡片的地方。

在他站定在玻璃鏡片前的時候,鏡片突然有了機械反應,藍色的螢幕上出現一個方框,一條橫亙的白線上下掃描了一遍,照在方框內,楊瞳的臉。

[人臉識別成功,允許進入。]

大門緩緩開啟,耀眼的白光結束,接下來,便是更為溫和的暖黃色燈光。

這是一間弧形的監控室,在室內的盡頭半圈,一臺臺電腦螢幕安在白灰色的大理石瓷磚上,上面播放著整個X集團、各個角落的畫面。

他們也在這些畫面的其中之一里。

幾乎細微到,一隻瘦小的蚊子,都可以輕易捕捉的地步。

而在操控臺前的旋轉椅上,一個白色長髮的人正優哉遊哉地坐在上面,嘴裡還哼著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似乎是察覺到身後人的到來,暗下去的電腦螢幕上,他凌厲的五官透著濃濃的英氣,很像一位極為貌美的女人,陰鷙的雙眸緊盯著螢幕中,靳深洋的臉。

他停止哼唱,輕笑一聲,轉過旋轉椅,右腿搭在左腿上,白色的實驗服隨意地穿在身上,盡顯慵懶之意。

男人推了下架在鼻樑上的半框眼鏡,並沒有站起身迎接他們的打算,畢竟,對於如今的場面,他早有預料。

“請坐。”

隨著他富有磁性且尾音上揚的話語落下後,他們面前憑空出現了五把黑色貴賓椅。

至於為什麼是五把,因為那三個孩子帶他們來到這兒後,便迅速跑開了,看樣子很怕這個男人一樣。

四人組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動彈。

唯獨從始至終,都沉默不語的元奶奶。

她不顧蘇可欣阻攔,挑了個距離男人最近的貴賓椅,在坐下的一瞬間,突如其來的氣勢凜人感,讓四人瞠目結舌。

男人看似並不在意,反而還有些好聲好氣地慰問:“元老太太,近來如何?”

元奶奶好笑地哼了一聲,瞪著他說:“託你的福,活不過今晚了!”

這句話讓男人忍俊不禁,抬眸示意他們也坐下:“坐啊~愣著幹嘛?又不會一下子就把你們吃幹抹淨。”

靳深洋毫不避諱地直視男人淡紫色的眼睛,他感覺,這個陌生男人,跟故弦岸長相極其相似,特別是這一頭柔順的長髮。

“故、弦、岸?”

男人旁若無人地私自將靳深洋心底所想給擅自剖了出來,並且還不遺餘力地對其想象進行嘲諷:“我這個哥哥……可不是什麼好人,若是沒有他,我還忽悠不到你們呢~”

“比起我,他可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批判者。”

靳深洋忽然愣怔在原地,腦內又迅速捲起了一輪頭腦風暴。

——火焰將其黑白判罪,至高無上、權利無邊,螻蟻自甘墮落、毀屍滅跡。

這是系統說過的話,火焰將其黑白判罪。

“火焰”是用來判罪的附加武器。

“黑白”可以是絕對對錯、或者是不分黑白、顛覆的世界觀。

而“判罪”剛好可以對應上“批判者”這個身份。

高高在上、權利無邊,這基本就是故弦岸在眾人眼中的形象。

若他真的是批判者,那他要批判的到底是誰?

是這個世界的玩家?還是這個世界本身?

這些他都無從得知。

——螻蟻自甘墮落、毀屍滅跡。

可以指向分城人,也可以指向主城人,更甚於腐敗的政府以及臭名昭著的X集團。

他們可以如批判者一般高高在上,也可以在一夕之間遭萬人唾棄,變成螻蟻任人踐踏。

而這都取決於這個世界的意志。

他們每一天都在變化著,活在捕風捉影的世界中,妄想便是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