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將自己藏起來的靳深洋,早已不再徘徊於“故弦岸”的名字上了。

侵佔了他腦海的,只有他手下燃燒著灼熱血液的兩個靈魂。

那對勇敢面對死亡的父母。

他們本可以帶著孩子長大的,可偏偏還是抵不過人性。

他總是會悲觀地想,如果他們不在這裡,故弦岸是不是就不會帶那群人去主城,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

不,如果他們不在的話,故弦岸就更不可能會在了,畢竟他的目的,只有他們。

那麼他們一家三口,只會離死亡更近。

他後悔,又慶幸。

眼眶被心底低落的深海浸溼,他強忍著捂緊口鼻,逼迫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這雙阻止他情緒爆發的工具,彷彿透露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深刻地知道,這是罪惡的味道。

夜晚過得很快,他們的心也越來越忐忑,他們睜開雙眼,比本就在這個世界的人們,要更早地見證黎明的到來。

靳深洋、周殷雲、歐若、蘇可欣早早便在門口等候。

他們看著月亮退下,看著天邊微光,看著晨曦漸起,看著飛沙盪漾。

沒有變化,時間不再跨越流動,他們依然停滯不前。

“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怎麼會?”蘇可欣不可置信地往前跑去,以為這樣就能離自己想要的真相更進一步。

他們一直等待著的時間收束點,並沒有如約到來。

這到底是好是壞,現在的他們還無從知曉。

歐若牽扯住情緒稍顯激動的蘇可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撫的話,因為她自己都還處在震驚當中。

靳深洋和周殷雲紋絲不動,似乎早有預料般,遺憾地嘆了聲氣。

他們的存在感太高,歐若和蘇可欣聞聲回頭看向他們。

“根本就沒有十年後,我們現在都沒有聽說過有解藥的存在,就連進入了X集團都沒有發現一點蹤跡,很大可能,這種病毒是沒有解藥的,就算有……這個世界也早就毀滅了。”靳深洋蹲下身子,捏起一撮沙礫,然後緩緩灑落。

周殷雲繼續看著她們,做起接下來的解說:“現在已經是大規模的沙漠化了,十年,恐怕早已沒有生命跡象了,糧食也日漸稀少,就算到時候人類互相吞食,也不可能堅持過去。”

“所以我們猜測,第二次,已經是最後一個時間收束點了。”靳深洋拍乾淨雙手,站起身,望著前面冉冉升起的太陽。

溫度迅速升高,烈陽照得沙漠滾燙,逐漸漲起的陣陣颶風隨之而來。

他們望向遠方,正在一點點朝他們襲來的風浪,心下一驚,同一時間看向對方,默契點頭,趕忙撒腿跑進另一個帳篷裡,叫醒熟睡的四人。

行李昨晚已經收拾好了,他們只需要分配好人數與車輛就夠了。

老人家容易暈車,所以車內不能夠太擁擠,只能有一人陪同,蘇可欣主動提出與元奶奶同一輛,周殷雲駕車,而歐若在副駕駛。

剩下的三個小孩兒則全權交給靳深洋負責,因為孩子們都太小,所以全部被遣去了後面。

靳深洋牽制住他們亂動的身體,給他們繫好安全帶,語氣嚴肅:“你們都坐好了!不要東倒西歪地撞掉東西,有很多罐頭,要是撞碎了你們可就要餓肚子了!”

孩子們許是經歷過的災難太多,所以都很乖巧,安靜地點頭,小心翼翼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疼。

他們都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孤兒,而那幾個早他們一年就已經失去雙親的孩子們,也已經在前天的“戰爭”中,做出了犧牲。

靳深洋抿緊嘴唇,鼻尖不由泛酸,但在孩子們面前,自己的脆弱是最不應該被展露出來的,特別是在這種末世。

他關好車門坐到駕駛位上,調整好後視鏡後,透過鏡面看到了後面的周殷雲在向他招手,隨後朝他丟來了一個對講機。

靳深洋慌忙接住,險些就失了手。

待他穩定身形,繫好安全帶後,擰了一下對講機的旋轉按鈕,連線到這裡唯一的頻道,周殷雲的聲音便在一連串的機械音後傳來。

“喂!聽得到嗎?”

聲音帶著電流的磁性,聽著很不舒服,但也只能忍著。

靳深洋點點頭,後知後覺他看不到,又按了下鍵,越用越感到煩躁:“聽得到,你哪兒找到的?”

對面一陣安靜後再次傳來了周殷雲的聲音:“在車座底下,沒想到還能用,稀奇!”

靳深洋隔空翻了個白眼,不打算繼續同他嘮下去了,因為前面那陣颶風,在逐漸向他們逼近。

他們特意繞開風帶,也同時避開了主城的必經之路,他們打算找到下一個地點,解鎖新地圖。

既然時間收束點已經結束了,不如來一場真正的末世生存,哪天回去了還能大吹一番,哪怕除了他們自己,也無人會相信。

兩輛車在這荒涼沙漠中行駛了很久,中途他們交換了幾次駕駛員,最後又變回了最開始的分配。

“喂喂!靳深洋!你那兒還有壓縮餅乾嗎?”

放在副駕駛位上的對講機突然出聲,口乾舌燥的靳深洋忍不住低聲咒罵一聲,後又下意識瞥了眼後面三個熟睡的孩子,暗自鬆了口氣。

他滿腔怒火地拿過對講機,按下按鍵,刻意壓低聲音:“沒有!就連一滴水都沒有!如果你想浪費時間就地拆行李!那我可以送你一步到位!”

一頓怒斥後,剛想將對講機丟回駕駛座,周殷雲欠揍的聲音就又傳了過來。

“也不是不可以。”

靳深洋發誓,他的白眼肯定已經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他瞥了眼油量,發現所剩無幾,更沒心思跟他東扯西扯,只希望有個加油站能夠解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果然,神靈還是眷顧他們的,在發覺油量不多之後,前面不遠處,一所加油站便孤零零地建立在他們眼前。

靳深洋扯著乾燥的喉嚨,激動地抻直脖子,望向那抹輪廓,興奮至極:“有加油站!”

他似乎激動地忘記了後座上孩子們的存在,聲音驚醒了他們。

他們揉著眼睛扒著安全帶,嚥了咽都快被榨乾的唾沫,累到高興不起來。

蘇萱然揉揉眼睛,睡眼蒙朧地趴在車窗上往外眺望,一眼便看到了那所加油站,興奮的手舞足蹈:“有加油站!有便利店了!我們有水喝了!”

有了目標,他們行駛的速度也就快了起來,沒過多久,便到達了目的地。

空無一人的加油站,好在油還是有的,孩子們和老人被安頓在車裡,他們四人分頭在四處搜刮著。

“這裡東西是真少,找來找去就這幾瓶礦泉水和幾包煙!”周殷雲從一排排空蕩蕩的貨架中走出來。

他順的幾包煙,本想偷偷揣兜裡,卻被半路殺出來的歐若給劫持了。

她狠狠瞪著周殷雲,語氣很衝:“休想在車裡抽菸!元奶奶還在呢!”

周殷雲立馬裝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討好她:“哎呀!我不在車上抽,就下車休息的時候抽幾根,不耽誤事兒的!”

歐若半信半疑地盯著他,最後還是將一包煙還給了他:“一週一包。”

“太無情了吧!一週就一包?”周殷雲大張著嘴巴,驚歎於歐若的小氣。

歐若見狀,火速收回這包煙:“那免談了!”

“誒誒誒!路別走太死嘛!一週就一週,給我吧!”

還不等歐若反應,那包煙便落入了周殷雲口袋中,後者也是跑得飛快,一溜煙兒就沒了影。

歐若被氣笑了,雙手叉腰地站在便利店門口直搖頭。

“你還蠻愛操心的。”

靳深洋抱著幾條毯子出來,路過歐若的時候,這句話就輕飄飄地傳入她的耳中。

歐若倏地愣住,雙手頹喪地垂下,一無所獲的與同樣兩手空空的蘇可欣回到車前,跟他們一同整理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