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狹窄的深巷外,幾個壯漢粗著氣,嘴裡嘀咕著些什麼,遂一橫眼,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般,一個個將自己抱作一團,擠了進去。

在巷子口之外幾米處的視野盲區內,焱雲和歐若正小心翼翼地扒在牆角上死死盯著他們。

就在剛才,他們逃出了那群人的魔爪之後,便又一路溜了回去,正一籌莫展之際,只見那幾家中的男人們都出了門,她們便開始悄悄跟蹤他們,來到這裡。

焱雲見最後一個人進去後,立馬站直身子走了出來,放輕腳步往他們消失的地方走去,最後停留在巷子口邊上,剛好可以看到他們在進去之後,迅速竄向左邊,轉眼便沒了影兒。

“我們要跟上他們嗎?”歐若站在另一邊,輕聲詢問焱雲。

焱雲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抬起左手,示意她保持安靜,右耳靈敏地動了起來,巷子深處的窸窸窣窣聲便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剛開始只是一陣衣物摩擦聲,之後便是一連串的木質物品的碰撞聲,他們許是進入了什麼木房子裡。

昏暗窄小的木屋內,一張長方形的木桌旁,坐了一圈的男人,每個人的面前,就只有淡淡的一碗白粥,是那種連米都見不到幾粒的白粥。

木桌上燒著幾根蠟燭,蠟油滴在四周凝固成塊。

為首的男人似乎積攢了滿腔怨恨,怒砸了一下桌子,衝趕來的幾個男人吼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已經沒有白人了嗎?怎麼現在還出現了這麼多?”

“就是就是!好不容易弄走了庫亞一家人,現在還莫名其妙多出來了一群,這該怎麼辦嘛?”站在首領旁,身姿妖豔,聲音諂媚的女人抹著大紅唇,裝似惱怒地輕捶幾下男人的肩膀。

男人非但沒有搭理她,還狠狠瞪了她一下,無情地將她細皮嫩肉的纖纖細手甩開,女人毫無防備地跌倒在了地上。

這個女人面板白皙,只是手臂上沾染上了似泥土一般的東西,著實惹眼。

她難以置信地仰頭望向一臉高傲的健碩男人,他古銅色的面板在燭光下,透著光亮,憤恨過後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別忘了,你也曾是庫亞家的人。”

奇哈衣深吸一口氣,雙目充紅,聲音都哽咽了起來:“你……我這麼多年對你忠心耿耿!你怎麼還能質疑我呢?”

“就是因為你太忠心了,所以才會讓我們覺得刻意,畢竟連自己親妹妹都狠得下心動殺手的人,又叫我們如何相信你哪天不會為了別的什麼……而背叛我們呢?”

這道屬於中年婦女的聲音是從用做遮擋房間的簾布後傳出來的,語氣透露著毋庸置疑,彷彿她說的話就是真理般。

谷姆爾搓了搓雙手,掀開簾布,靜靜地掃過大堂中的眾人,繼續以輕緩的聲線徐徐道來:“如若不是首領將你帶了回來,你認為你能在王宮裡安然無恙地活下去嗎?”

聽到這句話的奇哈衣瞳孔微微顫抖了下,但迅速轉換為委屈的模樣,連滾帶爬到谷姆爾的面前,沾滿灰塵的手胡亂地在身上擦著,隨後使勁攥住她的裙襬,向她哭訴:“求您了!大夫人!讓我留在這兒吧!我要是出去的話……出去的話……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

一瞬間,奇哈衣的啜泣聲響徹整個堂間,似有要震塌房梁的架勢。

坐在餐桌上的男人們無不用鄙夷的視線打量著她,就連放在桌上的粥,都覺得索然無味了。

反倒是谷姆爾,她竟是做起了大方的當家主母的姿態,微彎腰扶起哭喪的奇哈衣,滿臉疼惜地撫摸著她的面龐,帶著溫和的笑容拂去她的淚水,聲音極具蠱惑性:“哦,親愛的~我們當然可以收留你,只是你得讓我們看到你的價值啊?你也明白,我是從來不會收無用之人的。”

她說話的聲音很慢,在慢慢誘導著奇哈衣一步一步按著她計劃的軌道走。

奇哈衣雙目怔住,緊握谷姆爾手臂的手有所鬆懈。

她盡力將哽咽憋回肚子裡,堅定的笑容再次展現,連連點頭:“好!只要您願意收留我!無論什麼事我都願意為您做!”

見奇哈衣泛著淚光的眼眸,谷姆爾放下心來,輕輕包覆住她白皙的雙手,扯下包裹她金色長髮的藍布,順便掏出了藏在袖子裡的一封信箋,塞到她的手中,對她說:“我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奇哈衣感知到谷姆爾手心的溫度,那封信箋是何其的冰冷。

“只要你將這封信帶回給你的阿爸,讓他向大王請願,信裡的內容……他會明白的。”谷姆爾更加緊地攥住奇哈衣的雙手,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狠毒。

奇哈衣已經覺得燙手了,但又不知該如何給自己找一條退路,只能悶聲應下。

等到她的回答後,谷姆爾立刻鬆開了她的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將雙手藏在身後擦了擦,遂走向眾人的面前,坐在首領讓給她的主位上。

她沒有歡喜地招奇哈衣過來,只是滿面春光地端起男人為她倒的葡萄酒,抬起做出敬酒的動作,大笑一聲:“哈哈哈哈!歡迎我們的隊伍,又加入了新成員,而她,一定會為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巨大利益!”

話音一落,坐在後面的男人們皆是舉起酒杯,吆喝起來。

奇哈衣仍舊站在原地,在接收到身後熾熱的目光後,僵硬地轉過身,對上了站在谷姆爾旁邊、方才將她甩開的加西瑪的眼睛。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在昏黃的燈光下,不知是否為氤氳光線下產生的錯覺,總感覺隱約間,透露著絲絲憐惜。

坐在木桌旁,左手邊第三位的男人,小小抿了一口白粥後,將一張模糊不清的地圖擺在桌上,食指點著最角落的位置,輕聲道:“這裡,就是撒玉王子的房間,雖然大王表面上並不看重他,但據探子打探到的訊息……大王但凡一有什麼國事,就會私底下同他一起探討,必定是當繼承人來培養的。”

谷姆爾聽完他的話,悠悠點頭,雙手交叉擺在桌上,斟酌一番後開口:“但是想要透過他接近王宮的軍隊的話,不容易,畢竟只是參政,卻掌握不了實質兵權,這兵權已經一連十幾年了,都還在卡米弟簌的手裡,怕是連大王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收回兵權,他的勢力太強悍了……”

眾人一度陷入沉默之中。

“果麗穆……四公主,其實是卡米弟簌和叟阿爾王妃的女兒,他常年不婚,正是因為他心屬叟阿爾王妃,他也很疼愛這個得來不易的女兒。”

一直在角落裡默不作聲的奇哈衣突然出聲,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看到他們紛紛投來的目光後,奇哈衣繼續說著:“四公主從小便體弱多病,所以很受大王的重視,遍地求名醫為她治病,只是現如今,依然不見好轉。”

“自從四公主活到成年的希望渺茫後,大王也就放棄了她,但是在宮中,她仍舊有著一定的話語權,況且,她很容易被坑蒙拐騙,在此之前,她便被拐走數次,但都幸運地被救了回來。”

這長長的一段話,讓谷姆爾越聽越興奮,僅片刻間,她便突兀地鼓起了掌,緩緩起身走向她,面帶善意地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目露欣賞:“果然,不愧是當年在朝堂上風靡全城的大丞相家的長女啊!來,坐下吃飯。”

谷姆爾的態度相較於先前,可謂是天翻地覆的轉變。

這般態度並未讓奇哈衣感到不適,倒是乖乖順從起來,任由她帶自己坐到位置上,等待著一碗熱騰騰的白粥。

奇哈衣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特意瞥了眼自奇哈衣落座後,便一刻不移地盯著她的加西瑪。

加西瑪在觸及到谷姆爾探究的眼神後,慌忙錯開,讓坐在前面的男人往後退一個位置,自己則坐在谷姆爾的右手邊。

這一桌上,每個人都各懷鬼胎,但又心照不宣地以一個目標,展開數個話題,直至正午的炎熱來臨。

他們吹滅了蠟燭,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