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玉玔見沈雲昭跪在靈堂前幾個時辰也不見起身,對她更是不言不語,彷彿視她為無物,心下不甘。恰逢下人前來送水食,便主動獻起殷勤。

“雲昭哥哥,你也跪了一天了,起來喝口茶吧,你這樣熬下去,身體怎麼吃得消啊。這裡有玔兒呢,你去歇歇吧。”

沈雲昭木然的抬頭,眼睛甚至沒有在音玉玔的臉上停留。

“如此,有勞。”

沈雲昭在靈前跪了三天了,這三日他想了許多。從兒時依戀母親的奶娃娃,一直到他被父親趕出家門。

小的時候的記憶是模糊的,可是他總記得那時候的孃親總是會對著他笑的,還會在他午睡時輕輕哼著歌兒哄著他入睡。可是大一些了,娘卻總是對他淡淡的。因為那個壞女人姜氏對父親說母親不會教養,所以他很小就被送到了單獨的院子裡養。

他記得有一次,他不顧嬤嬤的阻攔,跑去母親的院子,看見母親拿著他幼時常戴著的小老虎帽,正在抹眼淚。

沈雲昭雖是莊主嫡子,但是自幼吃穿用度卻都不及妾室所生的二弟沈雲傑。可是雖然他的外面不如二弟穿的光鮮,但是裡衣卻都是頂好的絲綢,那是母親避開姜氏的眼線,偷偷給他送來的。每長高一些,母親就會送來新的裡衣。現在想想,那時山莊裡的下人都拜高踩低,唯姜氏馬首是瞻,那些裡衣應該是母親親自給他縫的吧。

他自幼見慣了母親的冷淡,直到長大了也不習慣與母親親近,尤其在他做了這煙雲山莊的莊主之後。他總覺得,他已經給了母親最好的尊榮,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母親揚眉吐氣的了。可是他忽略了,忽略了為人父母的心,母親的確是一個追求奢華享受的人。可是,她到底還是一個母親,一個愛著自己孩子的母親。

沈雲昭久未起身活動的雙腿,有些痠麻,他動作緩慢的站起身來,靈堂外走去。思緒飛旋,似乎有什麼事情在頭腦中漸漸清晰。

一個令他震驚又難以接受的猜想出現在沈雲昭的心裡。

「莫非,母親她真的做到如此……」

如若那樣,那他們母子此生,倒真算是段孽緣。

有些人是愛你的,可惜他們只會用自以為好的方式去愛你……

沈雲昭此刻覺得心亂如麻,身上的熱度好像一絲一絲被抽掉,四肢百骸都冷了起來。還沒出靈堂走上幾步,人已經暈倒在地。

靈堂內的音玉玔,視線本就沒有離開過沈雲昭,他這一倒,可把她嚇的花容失色。立刻驚呼起來,

“雲昭哥哥!”

下人、侍衛都湧了過來。趕緊將人送到了靈樞館。

華南星在山莊這麼些年,從來沒有像這一年多這樣忙過。嘆著氣,將沈雲昭頭上最後一根銀針取下。又將命人熬好的參湯給沈雲昭灌下。

片刻,沈雲昭悠悠轉醒。看了看華南星,又將目光投向華南星身後的霍達。支撐著起身,

“霍神醫,我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霍達心中一噔,隨後點了點頭。

華南星難得沉默沒有多言,退出了房間。一時間,房間內只餘沈雲昭與霍達。

“霍神醫,您與我母親是多年至交,她驟然去世,您也一定十分難過。”

沈雲昭臉色蒼白,更顯得一雙點漆黑眸如不見底的深淵,目不轉睛的看著霍達。臉上卻是看不出什麼表情。

直視的目光,看的霍達一陣陣的心慌,索性別開眼去。答道:

“自是如此。”

“山莊裡的人都說霍神醫愛慕母親,所以才會心甘情願留在煙雲山莊十幾年。說句心裡話,我們相識多年,您的為人我十分清楚。是勝過我父親百倍的正人君子。”

“您的這份深情,天地皆可動容。不過我的母親,顯然並未珍惜。”

霍達長嘆一聲,道:

“死者已矣,莊主又何必說這些。”

沈雲昭神色平靜的說道:

“我只是突然突發奇想,您這樣在意我母親,她若讓您替她做一些……有違道義的事,您可會為她去做?就如……四年前那樣。”

霍達手上神經不自覺的一抖,嘴角抽動的勉強做出個笑的表情。

“莊主說笑了。令堂已是煙雲山莊的最受尊敬的太夫人,又有何有違道義的事需要她去做。”

沈雲昭目光灼灼,

“四年前,母親為了阻止我與孤月在一起,毒害了孤月,還讓你用金針易容之術改變了他的容貌,以至於他臉上的毒雖解,卻仍不能恢復到本來面容。這,不都是您與我母親聯合起來做下的手筆?如今,我與孤月兩情相悅,母親又怎會坐視不理?”

“假如,我是說假如,母親她用死做局,而您就是配合她做局的人,那孤月豈非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