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要收尾了,事情很多。
蘇漫雖然還有兩個月就要預產期到了,卻依然堅持上班。
朱宇等人勸都勸不住,這天碰到駱梓青,直說小蘇是個拼命三娘。
駱梓青笑道,“她喜歡忙,你就讓她忙吧,在家她反而憋悶。自從她去駐村之後,事業心越來越強,我勸不動她。”
朱宇道,“你倆以後挺難,總有一個人要顧家吧。”
駱梓青說,“我來,我來。”
馬鵬、趙斌、梅東平等人在一旁聽了,都笑。
金曉芹說,“我信你了,你比誰都拼命三郎,你們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每年年底,民政這裡的慈善募捐晚會,是一臺重頭戲。
這種慈善活動,一方面是慈善基金會來募捐的,另一方面,也是給區內的企業和相關的部門一次牽線接觸的機會。
除了演出之外,也要為區裡的企業搭平臺,對接專案,認識領導,現在年底不能搞聯歡會了,所以慈善晚會,變相地成為了年底的聯歡會,也是民政局年底的大事,場面是十分浩大的。
蘇漫作為副局長,分管社團和基金會,作為分管領導,責無旁貸挑起大梁。
朱宇本來擔心她挺著個八個月大的肚子,不方便。
可蘇漫每天趕進趕出,聯絡,安排,銜接,事無鉅細,全部操心考慮到了,安排得妥妥當當,全然沒有孕婦的嬌氣。
駱梓青要去北京,因為他之前推的案件請託人申報備案制度,經過半年多的實踐,得到了市裡的肯定,又得到了中央政法委的高度關注。
這次,他要陪同市委副書記,去北京,專題彙報這項工作。
蘇漫幫他整理了行李,備了厚衣服,又說,“給父親帶了點補品,你應該能碰得到他吧?”
駱奇疆本來馬上要退休了,誰知道下半年,一場金融領域反腐,席捲了整個金融圈。
同僚一個個被抓,駱奇疆卻屹立不倒。
蘇漫聽了駱梓青講的那些,不由感嘆,“父親真的太厲害了,有時候不光要有原則,還需要魄力,以及智慧,這條路可真太難了。”
駱梓青道,“是啊,不過父親現在更在意你,盼著早日抱第三代。”
蘇漫摸了摸肚子,駱梓青也走了過來,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駱梓青說,“感覺寶寶很乖,是不是個女孩子?”
兩個人都覺得生兒生女都一樣,沒有提前去看過,買的嬰兒用品都是中性的顏色。
蘇漫說,“我倒是希望是個男孩子,女孩子在這個社會上更弱勢,也要受更多的苦。”
駱梓青說,“是啊。”
整理完了東西,洗了澡,難得今天早,兩個人躺在床上,蘇漫在看紀錄片,駱梓青在看書。
蘇漫湊過去一看:《兒童成長心理學》
蘇漫問,“你小的時候父親對你管教嚴格嗎?”
駱梓青搖頭道,“我們家是榜樣教育,行不言之教,我父親對自己要求很嚴格,也會給我講一些工作中的人和事來啟發我。”
蘇漫道,“我爸就從不說,他大概覺得我能進公務員就夠了。”
駱梓青笑道,“如果我們生個女兒,我也會這麼想,不希望她太累,職務職級並行了,走虛職壓力不大。”
蘇漫也笑了,她道,“所以是我自己走太快了?”
駱梓青親親她,聽她說話,都覺得高興。
不過蘇漫靠著他說,“我爸媽對我要求不高,但對自己的要求很高,母親以前為了排練一齣戲,只吃清水煮的蔬菜,從來不碰油膩和辛辣的東西,就為了保護好嗓子,還堅持晨練。我爸以前當部門副職的時候,也是早出晚歸,兢兢業業,不過他一直挺有底線的,我記得以前也聽人說,說我爸假清高,但我爸平穩退休,家庭和睦,我覺得這樣過一輩子,就很好。”
與蘇士則同期的人裡,已經有好幾個落馬了。
仕途這一路,還是要懂得取捨,潔身自好的好。
兩個人聊著聊著就說到了孩子未來的教育,三觀一致的兩個人,分歧自然就少,彼此心靈相通的默契,讓他們清晰地規劃著孩子未來的教育路線,共同期待著腹中這個寶貝的誕生。
駱梓青出發去北京,蘇漫忙著落實彩排。
這次的主持人是小肖,蘇漫讓廣告公司幫小肖落實了著裝,一套冬款旗袍。
剛試穿一番,局裡的一眾人都跑來圍觀。
陸珉珉提了個一級主任科員,現在沒了職務,就負責後勤。
她站在一旁發酸。
周穎道,“肖主任,你這麼漂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女明星呢。”
蘇漫笑吟吟地聽眾人打趣小肖,卻看到了走廊上,出現了前來送喜蛋的叢珊。
看到叢珊產後恢復極佳,蘇漫問,“不是休產假麼,怎麼來了?”
叢珊笑道,“想大家了,出來散散心,順便發個喜蛋。不能總被孩子拴住呀,老公今天休息,讓他帶娃。”
蘇漫高興,兩個人拉著手,進了她辦公室聊天。
叢珊生了孩子,身材倒是沒什麼變化,精神也很好。
她不光帶了喜蛋來,還給蘇漫準備了一些待產包的東西,跟她說著這個必備,那個也需要。
蘇漫笑盈盈地看著她一樣一樣拿出來,問她,“你當時怕不怕?”
叢珊道,“我可不怕,揣著十個月了,終於能卸貨,開心還來不及。倒是我老公比我還怕,我生完他居然在一邊哭了。”
蘇漫大笑道,“你這一大早是趕著來跟我秀恩愛的啊。”
叢珊也笑道,“咋啦,那不得給你家駱大人打個樣嗎?”
兩個人都笑得歡快。
蘇漫問她生產經歷。
叢珊就告訴她:“反正懷都懷了,兩眼一閉,痛也就那一陣。”
蘇漫抽著嘴角,聽完更怕了。
叢珊說:“生完才是苦難的開始,母乳餵養,簡直離不開人。”
蘇漫嘖嘖一聲道:“我自己還是個寶寶呢。”
叢珊說,“誰還不是呢?”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叢珊漲奶了,得回去了。
堂堂副主任,被一個小奶娃套牢,蘇漫摸摸自己的肚子道:寶寶,希望你是個獨立自主的寶寶。
送走叢珊,蘇漫又去看演出人員彩排,查漏補缺。
下午的時候,小張哥給蘇漫打電話,過來送下午茶。
蘇漫叫了小宏幫忙提上樓,小肖下午要正式去走臺,穿著那身旗袍,整個人都淑女了起來,讓小肖有些扭捏不自然。
這會兒吃蛋糕都要用三隻手指拈著,被一眾人取笑了一番。
謝淮軒道,“小肖,你今天這樣,明晚肯定要釣到金龜婿了。”
小肖道,“來個駱書記這樣寵蘇局的,我就嫁。”
一旁基政科的小柳道,“當年肖主任也是駱書記的迷妹呢。”
蘇漫倒是坦然,哈哈一笑道,“我家青哥迷妹可多了,排隊要排到外灘呢,我幫你插隊哈。”
小肖哼了一聲道,“都是孩子他爸了,差不多就行了,我不追求一模一樣。”
蘇漫等人又笑。
次日週五,晚上是正式的慈善募捐晚會。
演出是七點開始的,今天各部門領導都受邀了。
四套班子都有領匯出席,原本駱梓青也受邀了,但他去北京了,便由李伯甫代為參加。
蘇漫在區裡時間很長了,如今,駱梓青的朋友圈,也是她的朋友圈。
李伯甫看到她,笑問,“小蘇局長,什麼時候回去休息呀?”
金曉芹過來,也說,“你怎麼還來上班?不會這臺晚會都是你弄的吧?朱宇也太不做人了。”
朱宇聽到自己被吐槽,這時候站過來道,“那你倒是勸勸她,我可是勸不住。”
一眾人圍著蘇漫說玩笑話,氣氛很輕鬆。
梅東平下來了,蘇漫看到他,就準備要去迎候領導們,梅東平對她道,“這事兒我交給小魯了,貴賓室那裡你放心。”
馬鵬說,“孩子未來大伯可以啊,到位。”
朱宇對馬鵬道,“我們社會組織服務中心該改造了,你明年納入計劃,也做一次好大伯呢。”
馬鵬搭著朱宇的肩膀道,“朱局,你現在不對啊,拿著小蘇局長當令箭,來給我派活啊?你別說,嘿,我還就真吃你這套,明年,明年就給你放計劃裡。”
趙斌這時候也來了,拍了拍馬鵬的肩膀道,“說什麼八卦呢,聊這麼開心。”
一看中間站著小蘇,問朱宇,“朱宇,你太不做人了吧,怎麼小蘇局還上班呢?”
一個兩個的說他,朱宇氣啊,“我倒是願意啊,你們誰把小蘇給我勸回去休息再說啊,你說她像誰?”
金曉芹捂著嘴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能像誰?像他們家駱梓青啊。”
眾人齊聲鬨笑。
出席的嘉賓陸陸續續都到了,蘇漫陪著朱宇,去貴賓室請領導。
貴賓室裡,眾人圍著孫儒林在說笑。
副區長鬱亮看到蘇漫,問朱宇,“小蘇同志這麼大肚子了,怎麼還不回去休息啊。”
一眾人聽到了這話,也看了過來。
鬱亮身旁站著同為副區長的公安分局紀局長。
紀子洲穿著一身白色制服,身姿挺拔,看向她。
他如今依然內斂鋒芒,沉穩又有氣魄。
一旁的會務小姐竊竊私語,白襯衫能加持魅力,讓他很容易吸引女生目光,惹來女孩子的傾慕。
孫儒林說朱宇,“小朱啊,你也是,梓青忙工作,也要讓小蘇多顧顧家庭的嘛。”
梅東平忍笑,朱宇只能點頭說,“是的領導,您批評的對。”
一眾領導說著話,從貴賓室出來,進了多功能廳,入了各自席位。
紀子洲的目光追隨著那個明明挺著個肚子,卻走路生風,作風乾練的女人。
她剪了個俏麗的短髮,年齡在她身上,只沉澱了成熟的風韻。
舞臺邊站著今晚的主持人和禮儀小姐,禮儀小姐身上穿了一身旗袍。
彷彿是她的當年。
素手執紈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江南煙雨裡,她曾眼裡心裡都是自己。
而此刻,她拿著手機,忙著督導全程,應對自如,落落大方。
這場晚會很順利,籌集到的善款不少,朱宇高興極了。
孫儒林和四套班子領導臨走的時候,同朱宇和蘇漫等人一一握手道了辛苦。
紀子洲跟在四套班子領導後面,他同蘇漫握手,問,“打算什麼時候回去休息?”
蘇漫道,“快了,1月份吧。”
紀子洲點了點頭道,“等著吃你喜蛋。”
蘇漫說,“領導您放心,絕不敢漏了您的。”
鬱亮回過頭來說,“是啊,漏了誰也不能漏了紀局的,不然不讓你家孩子上戶口。”
知道鬱亮開玩笑,前後幾個人都笑了。
二人不再說話,紀子洲同她點頭告辭。
等在外圈,陪同紀子洲一起前來的公安分局新任指揮處處長,原技偵支隊支隊長王至宥,看著紀子洲同蘇漫握手。
臨走的時候,他還回頭,又看了蘇漫一眼。
從多功能廳出來,下了樓,樓下是一群在抽菸的人。
看到一眾領導下來了,有些上來打招呼。
胡元哲看到紀子洲,連忙同他握手,還熱情地遞了煙。
兩個人曾經搭過班,紀子洲為人周道,絕不會輕易越過權力的邊界,也不是個一言堂的人。
當時他新到延北,還不瞭解情況,紀子洲也幫過不少忙,指點了他不少,讓胡元哲一直對他很敬佩。
遞了煙過去,胡元哲才記起,紀局長好像不抽菸。
他有些兩難。
紀子洲今天卻接了過來,吸了一口,被嗆得咳了兩聲。
胡元哲以為他是嫌煙不好,連忙道,“不好意思領導,自己平時就抽這個,下次帶軟中華。”
紀子洲擺了擺手,對他笑道,“你知道的,我一般不抽菸,但今天你遞給我,想著以前在延北的那段經歷,必須承情點一根。”
胡元哲點頭笑。
一陣猛烈的冷風颳起,吹得人透冷,也吹散了兩個人吐出的純白煙霧。
曾經與她在夜幕下相牽的手,溫情的相擁,甜蜜的親吻,全都隨著這根菸,散在了猛烈的晚風中。
一支菸燃盡,紀子洲在一旁的滅煙沙上按熄了它,讓王至宥把司機叫過來。
司機老龐開車過來,王至宥為他開門,紀子洲抬了抬手,與圍在門口的眾人道別。
到家的時候,月嫂已經把兒子哄睡了,紀子洲看了會兒圓子安安靜靜的睡顏,起身去洗澡。
回到房間裡拿替換衣服,保姆在收拾茶几上各種嬰兒用品。
賀沁在打電話,說著週末出行的事情,她約了幾個閨蜜,要扔了兒子出去玩幾天。
紀子洲解了領帶扔到一邊,賀沁掛了電話,看著他的腰帶問,“今天怎麼戴的這一根?一把年紀了,還裝嫩。”
紀子洲低頭看了一眼,解開了那根ferraga的腰帶放在了沙發上道,“發的腰帶找不到了,隨便拿了一根,沒注意。”
賀沁哦了一聲,又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了週末出行的事,末了問他,“你不加班吧?”
紀子洲回覆著手機上的訊息,沒有聽清,待她不耐煩地複述了一遍後道,“我的確要加班,中途過來,你在那邊玩,我回來帶圓子。”
賀沁有些不樂意,但想著他至少肯露面,也就罷了。
如今紀子洲升任分局局長,要他幫忙辦事的人很多,來找賀沁的人也不少。
賀沁喜歡被眾人追捧的感覺,自然要經常讓他在自己閨蜜面前露露臉,也好顯示她找了一支潛力股,眼光不俗。
隨後,賀沁又扔了幾張紙過來給他道,“兒子的保單,你填一下,再幫他把後續的手續辦了。”
紀子洲接過那份保單,是香港的保險公司,他問,“保幾年?”
賀沁道,“當然保到十八歲啊,這還用問?我媽出錢。”
紀子洲從襯衫口袋裡取了筆出來,賀沁一看,抽走了他手上的筆順手扔進了垃圾桶裡道,“前幾天配貨,我幫你重新買了一支。你現在都是局長了,還拿那麼破的筆,多丟人啊。”
說完,起身又從櫃子裡拿了一支,扔在了他面前。
紀子洲拆了盒子,取了筆,看了一眼被賀沁扔在了垃圾桶裡的那隻褪了色的寶珠筆。
住家保姆進來了,幫他們收拾了一下,又帶走了那袋垃圾。
紀子洲未曾抬眼,繼續填著那張保單。
他的手機上,跳出了一條訊息:本市一住宅內,一名男子自縊身亡,排除刑事案件可能性。經核實,身份為市公安局紀委書記。
紀子洲看著這條訊息良久,明白這是斷腕求生。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看了一眼在看劇的賀沁,不由得想,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羅馬。
而羅馬看似輝煌,實則殘酷。
鬥獸場裡坐著的是權貴,普通人在這裡,只會被扔進鬥獸場,與猛獸纏鬥,娛樂權貴。
忽然憶起金家村的傍晚,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炊煙裊裊,日暮黃昏。
平凡之中,便是人間。
所以,又何必非要來羅馬?
羅馬,容不下普通人。
蘇漫在活動結束之後又留了一會兒才回家,到家的時候,裴雯莉發訊息告知,幫她買了草莓,已經放在冰箱裡了。
蘇漫脫了鞋洗了手,從冰箱裡拿了一個就要吃,裴雯莉又打電話來關照道,“漫漫啊,草莓不要吃冰的哦,不然會鬧肚子。”
蘇漫拿著手上用淨水衝了衝的草莓看了看,咯咯笑道,“媽,我差點就吃了,你這電話打得正巧。”
裴雯莉說了聲貪嘴,卻是寵愛地問,“週末要不要陪你出去逛逛?雅韻這周是不是出去做指導了?”
蘇漫嗯了一聲道,“是啊。”
裴雯莉問,“想去哪兒走走?”
蘇漫道,“這幾天特別想吃城隍廟的菜包。”
裴雯莉笑著應道,“行,就去那邊,順便去劇場會會老朋友,梓青什麼時候回來?”
蘇漫道,“明天上午。”
裴雯莉道,“那正好,讓他過來接我們。”
蘇漫問,“這樣他會不會太辛苦啊?”
裴雯莉卻說,“男人怕什麼辛苦,老婆懷孕才辛苦呢,讓他來接。”
蘇漫笑著說好。
週六,蘇漫和裴雯莉一早就去逛城隍廟,裴雯莉見到了老朋友,聊得開心。
那朋友看到蘇漫懷了孕,連聲對裴雯莉說恭喜。
裴雯莉道,“阿九,你認識的呀,這是雅韻家寶貝女兒。”
名叫阿九的表演家一聽,拉著蘇漫道,“是雅韻的女兒啊,都這麼大啦?難怪上次雅韻也來給我送喜糖,你也給我送喜糖,我還想,怎麼今年結婚的孩子這麼多,這喜糖還長一樣,都怪好看的。”
裴雯莉開玩笑道,“你吃了雙份,以後紅包也要包雙份。”
阿九阿姨連連點頭說那必須的。
其他人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同裴雯莉聊天。
裴雯莉怕蘇漫陪在一旁悶,就問她,“漫漫要不要先四處去逛逛?梓青快來了吧?”
蘇漫微笑著說好,又乖巧地同叔伯阿姨們打了招呼,退了出去。
她饞春風松月樓的菜包很久了,來一趟城隍廟,必須去買一些。
排隊的人不少,蘇漫排到了,買了很多,打算給各家分一分。
駱梓青打電話來問,“我停好車了,你在哪裡?”
蘇漫說剛買完菜包,還沒走開。
駱梓青就說,讓她在原地等著,別走開。
蘇漫提著包子,挺著大肚子,順手從袋子裡摸了一個吃,菜包餡料鮮甜,讓她忍不住還想再吃。
駱梓青穿著簡單的冬季休閒外套走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邊吃包子的蘇漫。
他揮了揮手,走過來就著她手上的包子咬了一口,又自然地拿走了她手上的袋子,牽起了她的手。
一同在時光的長河裡渡船,奔流入海的江水不會回頭。
駱梓青的容顏也有了改變,沉澱了風霜的痕跡,但依然讓她著迷。
兩個人幾天沒見,自然是說不完的話,蘇漫跟他說,朱宇被打趣的事。
駱梓青笑著聽,攬著她的腰,陪她閒逛。
空氣是冰冷的,呵氣成霧。
蘇漫仰頭感受日光沐浴,覺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兩個人牽手慢慢地往前,身旁,遊人如織。
蘇漫絮絮叨叨地同駱梓青說著這一週發生的事,駱梓青就聽著,不時微笑點頭。
肚子裡的孩子動了動,似乎也喜歡這好吃的菜包,又似乎是感染了媽媽愉快的心情,十分歡快地在母親肚子裡暢泳。
蘇漫被駱梓青牽著,四處張望,聞著街上各種小吃的香氣。
陽光和煦,晴空萬里。
街邊的行道樹雖是枯枝,但也總會有冬去春來,抽芽見綠的一日。
蘇漫問,“要不要去母親的戲院看看?”
駱梓青牽著她的手道,“還是不要做彼此的燈泡了吧,我們不嫌她,她還要嫌我們呢。不如逛逛城隍廟,很久沒來了。”
外來遊客稱此為豫園,可土生土長的孩子都叫它城隍廟。
當一個地方承載了一段記憶的時候,不論歲月如何改換,它都會在心裡變成一個十分特別的地方。
兩個人就順著遊人,悠閒地逛著。
小時候逢年過節,來城隍廟看燈,也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
蘇漫道,“小時候外婆家就在這裡旁邊的人民路,現在已經拆沒了。每次到了週末,不是去奶奶家,就是來外婆家。我跟表妹們經常在弄堂裡玩,跳橡皮筋,抽彈力球,現在老弄堂都拆完了,以後的孩子就沒有在里弄生活吃百家飯的體會了。”
駱梓青道,“我小時候住的公房,我爸媽上班忙,我每天都是由四樓的郝老師接放學的。”
童年記憶,往往是一個人長大後,最溫暖的回憶。
蘇漫撫著肚子,駱梓青也微笑著看向他們共同孕育的寶寶。
蘇漫說,“我沒什麼別的願望,只希望他幸福快樂就好。”
駱梓青點頭道,“是的。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有他自己的使命。”
蘇漫仰著臉笑道,“所以以後輔導作業就靠你啦。”
駱梓青道,“你是研究生。”
蘇漫道,“你是留學生。”
駱梓青道,“智商是會迴歸均值的。”
蘇漫問,“丹丹去年上小學,不是把肖弈和駱凝整不會了嗎?”
駱梓青點頭道,“那正好,以後寶寶生出來,就送給丹丹教,讓她溫故而知新,把基礎打打牢。”
蘇漫笑不可遏道,“丹丹肯定很後悔有你這樣的舅舅。”
駱梓青也笑了,他道,“可以考慮明年給她漲壓歲錢。”
綠波廊還在九曲橋畔,蘇漫看著綠波廊的招牌道,“想吃八寶鴨了,以前外公七十大壽的時候我第一次吃到,當時覺得人間美味啊。”
駱梓青於是牽著她進去,本以為要排隊的,沒想到來得剛巧,正是大部分人吃完飯的時候,翻檯很快,當時就有位子。
裴雯莉說她和老朋友聚聚,不過來了,讓他倆吃完自己回去。
進了門,上了樓,位置靠窗,正好能看到樓下九曲橋畔的景緻。
雖然是人造景觀,但每次故地重遊,卻又有說不出的懷念和滿足。
服務員上了茶,蘇漫點了一份點心拼盤,一份八寶鴨和一份蔬菜。
喝著茶,吃著點心,等著八寶鴨上桌。
一大隻鴨子盛在盤中,駱梓青用勺子,為她盛了一小碗。
蘇漫看著自己對面坐著的男人,眉目溫柔。
一束陽光落在桌上,在茶杯氤氳的霧氣中,散出了一道彩虹。
蘇漫聞著鼻尖八寶鴨的香氣,心中只有說不出的滿足和幸福。
她眯著眼,感受冬日暖陽拂面。
整個人,都沉浸在這份平凡的喜悅中。
愛啊,不是讓人如入天堂,
或者深墮地獄。
而是,
恰在人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