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偉明案件公開宣判這天,區紀委組織了一批幹部去旁聽案件審理。

公安分局這裡,劉宇的新任命已經下來了,去市局,任市公安局指揮部主任,進了市局班子,提了一級。

原主任程景聲因涉嫌違法,已經由市紀委處理完畢,移送司法審理。

紀子洲開始走提任程式,不少人都來同他說恭喜,他都只是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

進了刑事法庭,他身旁坐著的是駱梓青。

駱梓青道,“劉宇走的時候,幫我安排送一送。”

紀子洲說了聲,“好的。”

案件今天是進入審判階段,旁聽持續了一下午。

紀子洲的聯絡員小顧,在法院外,被紀子洲的母親顧紅打爆了電話。

“小沁就要生了,他還不到,什麼工作比小沁生孩子更重要的啦,你快進去叫他出來呀。”

然而案件審理期間,人員是不能進出的,小顧在門口候著,也是焦急。

等裡面休庭了,紀子洲和駱梓青一起走出來的時候,小顧焦急地過來說,“領導,家裡來過好幾個電話,說夫人要生了。”

紀子洲拿了手機,給顧紅撥了回去。

顧紅在那頭說,賀沁比預產期早了半個月發動了,讓他回去,還說夏伍梅已經到了,賀鵬程也在趕去的路上了。

紀子洲說了聲,“知道了”,卻是不緊不慢地,同駱梓青告假說,“夫人早產了,這幾天可能休一下陪產假。”

駱梓青說,“應該的,工作上的事,安排一位副局長分管就好。”

紀子洲點了點頭,小顧早就急壞了,可紀子洲的步子,依然是不疾不徐的。

彷彿,並無大事發生。

趕到的時候,紀愛軍早就急死了,在走廊上,看到穿著制服走來的紀子洲,抬手一個耳光。

紀子洲伸手一擋,握住了他的手腕,淡淡問他道,“你急什麼?”

紀愛軍道,“你老婆生孩子了,你還不急?啊?”

紀子洲只是冷冷的放了手。

這是一傢俬人醫院,有最好的醫護團隊。

賀沁無法順產,在裡面做剖腹產手術。

夏伍梅手上捻著一串佛珠,低低地誦經。

顧紅在一旁對夏伍梅道,“小沁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母子平安的。”

夏伍梅只是不聞。

不一會兒,護士出來說,手術順利,是個男孩,孩子雖然提前兩週出生,但也已經足月了。

只是先前在發動的時候,胎兒窘迫,需要觀察。

又一會兒,賀沁被推了出來,臉色慘白,手上插著留置針,在輸液。

夏伍梅看到自己的女兒,伸手貼上了她的臉說,“寶貝,你太勇敢了。”

顧紅在那裡念念叨叨,說著“是啊,是啊,女人生孩子就是受罪”之類的話。

紀愛軍在後面跟著,問護士,“孩子什麼時候出來?”

護士說,要兩個小時以後。

提前相看好的月嫂,早就已經等在病房裡了。

兩個小時之後,賀鵬程先到了。

紀愛軍忙前忙後,要幫賀鵬程端茶遞水。

賀鵬程只是關心賀沁,這會兒賀沁打的麻醉劑藥力過了,鎮痛棒上著,人半昏沉。

他問,“寶貝,感覺怎麼樣?”

賀沁迷迷糊糊之中,虛弱地說,“痛死了,爸,我還以為我要死了。”

賀鵬程握著女兒的手,心疼不已。

過了會兒,寶寶也被推了出來。

所有人又圍了上去。

幾個人圍著寶寶,只說寶寶好漂亮。

所有人都圍著新生的小男嬰看了一圈的時候,紀子洲只是坐在一旁,看了一眼床上的賀沁。

他的面容,一貫是清清冷冷的。

醫生來查房,關照護士,教家裡人如何照顧孩子。

月嫂是常駐醫院的,後面要跟去月子中心。

幾個人輪番學著抱孩子。

新生兒奶香香的,很容易得人憐憫。

然而也許是剛來到這個世界,他還非常驚恐,不論誰抱著,都是哭。

月嫂說,“還是要媽媽,聞到媽媽的味道就好了。”

於是眾人又把孩子放回了賀沁身邊。

賀鵬程問,“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嗎?”

紀子洲看向賀沁,賀沁哼哼唧唧的,說痛。

孩子開始哭鬧,護士建議賀沁母乳,然而賀沁堅決不肯,早就備好了奶粉。

紀愛軍又四處找奶粉,找不到,在那裡大聲嚷嚷著問顧紅,奶粉放哪兒了。

終於找到了奶粉,月嫂去衝奶粉,孩子就一個勁地哭鬧。

賀沁皺著眉推了一把說,“煩死了!”

孩子哭得更大聲了。

紀子洲忽然想起蘇漫說的:無辜的孩子。

她一定很愛她的孩子,一雙帶笑的眼睛,望著漸漸隆起的肚子,一定滿是慈愛的目光。

紀愛軍走過來,對他瞪著眼睛問,“你愣著幹嘛?過去幫忙啊!”

顧紅要過來拉脾氣上來的紀愛軍。

賀鵬程陪在賀沁身邊,皺眉抬眼看過來。

夏伍梅只是陪著賀沁,捻著佛珠,拍著寶寶,卻又不知該從何入手。

腦海中,忽然出現的是外婆的模樣。

從前,紀愛軍每次回家,總要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同顧紅吵。

吵到後來,就要在他身上挑刺,揍一頓洩憤。

那時候,外婆總是會出來攔著說,“你打洲洲幹什麼?孩子是無辜的呀!”

無辜的孩子。

記憶中,外婆的背影,雖然已經微微佝僂,卻總是那麼溫柔。

他閉了閉眼,忽然又聽得一個溫柔的聲音,帶著鼻音說,“馬上要做媽媽了,特別能共情,遇到這樣的父親,孩子也挺無辜的。”

忽然一陣溫熱,湧上喉頭。

那小嬰兒還在哭,紀子洲站起身走到床邊說,“我來抱吧。”

他洗了手,在護士的指導下,抱起了只有手臂長的小嬰兒。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躺在父親堅實的臂彎裡,居然很快就不哭了。

眼睛都沒睜開,只是眯著。

月嫂拿來了泡好的奶。

少少一點,裝在玻璃奶瓶裡。

本想將孩子抱過去的,紀子洲卻說,“不用了,我來吧。”

他按照護士和月嫂的指導,將奶瓶湊近小嬰兒的嘴邊。

小嬰兒沒一會兒就開始吸吮奶瓶,喝了10就不喝了。

躺在紀子洲懷裡,滿足的他,居然笑了。

紀子洲看到了,也跟著笑了,他笑得無比溫柔。

忽然就要脫口而出,“漫漫,他真可愛。”

然而話未出口,紀子洲就看清了病床上的賀沁,和身邊所有的人。

他仍是抱著他的孩子,顧紅在他身邊圍著,生怕他把孩子摔了。

紀子洲輕輕地,有規律地晃著,讓那小嬰兒感覺自己彷彿還在母親溫暖的羊水中一般。

他說,“叫修遠吧。”

人生路,其修遠兮。

那個純真的人,已經走遠了。

而此刻,他懷裡的,是初入人世未染塵的純真。

他尚有一路,能伴他同行,為他遮風擋雨,免他人世流離。

賀鵬程想了想說,“不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男孩子,該當如此。”

紀愛軍看向賀鵬程,他似乎有問題想問。

賀鵬程道,“紀修遠是個好名字啊。”

紀愛軍想問的問題不問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紀子洲只是彎了彎嘴角,嘲諷一笑。

而目光落在紀修遠身上的時候,又變得溫柔了。

月嫂教紀子洲拍嗝,過了會兒,寶寶又拉了,哼哼唧唧的,紀子洲又學著換尿布。

紀子洲的陪產假是十天,賀沁第六天就出院了,轉去了旁邊的月子中心。

但她怕痛,剖腹產的傷口,每日排惡露的難熬,更是讓她痛苦不堪。

身體上的不適讓她日夜難眠,更無心照顧孩子,甚至孩子哭鬧的時候,她會歇斯底里的吼孩子。

這期間,紀子洲白天還需要偶爾去處理一下公務,但只要他在,都是他照顧紀修遠。

賀鵬程週日又飛了回來,看外孫。

月嫂當著丈人丈母孃的面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細心的新手爸爸,紀太太,你有福啊。”

紀子洲抱著紀修遠,不言不語。

紀修遠睡著了,就像個圓滾滾的湯圓子。

可愛得讓人心軟,勾起了人類最深層的保護欲,也會讓人想要咬牙。

紀子洲忍著想要捏他一下的衝動,避免引起過於激烈的情緒,只是溫柔地抱著他。

賀鵬程和夏伍梅互看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顧紅在照顧賀沁,賀沁雖然嫌這嫌那,顧紅卻不辭辛苦。

紀子洲的目光只是停頓了片刻,又看向了懷中的兒子。

劉宇要去市裡報到這天,賀沁說不要住月子中心了。

夏伍梅早就幫她找好了住家保姆,又請了個家政,還把月子中心的月嫂帶回了家,三個人服侍一個大小姐。

夏伍梅只要沒有生意上的事,也每天都來。

顧紅雖然想住在別墅照顧賀沁,可賀沁卻不允許,只是讓她白天來搭把手。

紀子洲的公示期,正是他休陪產假的時候。

回去上班第一天,劉宇已經在市裡上班了。

一週後,市裡的批文下來了,提名紀子洲為副區長人選,任區政府黨組成員、y區公安分局黨委書記、局長、督察長。

按照慣例,由組織部分管幹部的楊部長到公安分局宣佈,駱梓青作為政法委書記,到場講話。

紀子洲作為新任局長,表態發言。

會議很簡短。

然而紀子洲在分局經歷瞭如此一番動盪之後,到任局長,還是給分局各級幹警打了一劑強心針。

紀子洲在分局的口碑,實在良好。

雖然他年輕,卻是老成持重,能夠穩定軍心。

會議結束,紀子洲送了駱梓青和楊部長出來。

駱梓青對他道,“四季度會進行選舉,我同人大陳主任報告過了,我想就不要拖到明年三月了,陳主任很支援。”

紀子洲說了聲謝謝。

駱梓青問,“週五晚上有空嗎?請劉宇一起聚聚。”

紀子洲說好。

週五晚,藉口祝賀紀子洲榮升,並歡送劉宇履新,駱梓青請了市公安分局第一副局長林彬和政治部主任蔡正邦一同小聚。

紀子洲心裡明白,這是駱梓青為他和劉宇站臺。

不得不說,駱梓青與嚴偉明相比,格局和氣度,實在高出太多。

林彬坐在主位上,駱梓青請蔡正邦坐在林彬右手,自己陪在另一邊。

林彬是從h區政法書記位置上提任的,這種安排,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

市局現在表面上看著風平浪靜,其實內部鬥爭激烈,尤其是這次政法幹部教育整頓,幾乎成了一次血洗。

席海做事激進,然而局裡還有賀鵬程的人馬在,上面怕出亂子,派了箇中間派。

林彬是駱梓青大伯駱奇安的老朋友了,駱梓青轉政法書記後,還特地去拜訪請教過他。

這次駱梓青倒也不避諱,請了他來,為劉宇和紀子洲站臺。

不過在這種席面上,只是閒聊,談談未來工作的計劃安排,定定調子,僅此而已。

駱梓青聽他們說著工作,倒是不太插話。

偶爾林彬也和駱梓青聊幾句,但更多的,還是說公安內部的工作。

蔡正邦對著紀子洲道,“小紀啊,你們梓青書記對你不錯。”

說著,蔡正邦同林彬道,“林局,這次是孫儒林書記推薦的小紀啊。”

林彬為人中正平和,聽完微笑著,同紀子洲碰了個杯說,“我和儒林書記曾經是黨校同學,他是我敬重的領導,我相信他的眼光。”

紀子洲回敬說,“感謝各位領導的栽培,還當繼續勉勵。”

這杯酒下去,紀子洲心裡清楚。

提任這件事,當然不可能是賀鵬程促成的。

賀鵬程看似器量寬宏,實則卻是個睚眥必報,而且疑心極重的人。

而席海對他更不可能有好感。

從他剛回分局,席海就拿他開刀,一頓痛罵,就可以想知,席海必然不會賣賀鵬程面子。

席海是黃原西的嫡系部隊,如今黃、賀二人明爭暗鬥,席海自然不會用賀鵬程的人。

自己升任局長,其實是駱梓青兌現當初的承諾,感謝他解決了嚴偉明的案子,去孫儒林那裡特意爭取來的。

從處級到局級這一步,他到底是跨過去了。

駱梓青在孫儒林面前說話的分量,僅次於胡清平而已,甚至可以說是相等的。

否則,孫儒林沒有必要為自己出面,蹚這趟渾水。

雖然說,駱梓青也是為了讓旁人明白,幫他駱梓青幹活的好處。

但喜歡畫餅、愛開空頭支票的領導大有人在,駱梓青若有私心,又怎麼會想讓跟他同年的自己,也站到這個平臺上呢?

畢竟,同級之間,更多是鬥爭,而非合作。

紀子洲倒了杯滿杯,抬著杯子對駱梓青道,“感謝駱書記,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駱梓青也喝了一個滿杯道,“不客氣,相互的。”

林彬笑道,“梓青的大伯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們也認識快二十多年了。”

有這句話,就代表了林彬的態度。

林彬很清楚,自己去市局是為了穩定隊伍的,這句話,也是變相安撫劉宇,讓他不要太過擔心自己的處境。

駱梓青當然明白林彬的言下之意,兩個人互抬酒杯,心意就算到了。

劉宇沒有聽出這層意思,紀子洲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倒是蔡正邦特地對劉宇道,“劉宇,不要有太多想法,你也是黨委委員,二級警監了。副局長一般都是指揮部主任升任的,別急嘛。”

劉宇舉著杯子道,“我知道,我只是怕自己不足以勝任,今後要請林局多關照了。”

林彬微笑著抬了抬杯子說,“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說完,同劉宇碰杯,也喝了一杯。

劉宇又說,“也感謝蔡主任關懷。”說著,敬了蔡正邦一杯酒。

蔡正邦喝完酒卻道,“這件事,你倒真要好好謝謝你們孫書記,梓青知道的。”

駱梓青微笑,點了點頭。

劉宇有些愣,同駱梓青喝了一杯,卻是有些出神。

他一直以為這一步提任是賀鵬程幫他安排的,目的是為了讓他過去收拾程景聲留下的爛攤子。

他看了紀子洲一眼,紀子洲只是看著面前的杯子,默默加了一杯,舉起酒杯,敬他。

這番話題結束後,又聊了會兒工作,筵席也就到了尾聲了。

飯局結束,林彬、蔡正邦和駱梓青各自被接走。

劉宇問紀子洲,“再去喝一杯?”

紀子洲看了看手機道,“九點半之前要到家。”

劉宇一看,“還有一個小時。”

紀子洲道,“路程半小時。”

劉宇道,“你什麼時候這麼顧家了?老大知道一定很高興。”

紀子洲沒應。

兩個人去了隔壁的咖啡館,劉宇不喝,紀子洲要了一杯濃縮。

劉宇問,“你這大晚上還喝濃縮?”

紀子洲點了點頭。

劉宇看著他一口一口啜著意式濃縮,拿著面前的紙巾,折來折去,嘆道,“兄弟,我一直以為這次去指揮部,是老大的意思。”

紀子洲挑了挑眉道,“也算是席局賣父親面子。”

這話其實虛偽了,席海要是真賣賀鵬程面子,這次幹部隊伍整頓,會只衝著賀鵬程的嫡系人馬去嗎?

如今市局人心惶惶,上一次賀鵬程飛回來,還在電話裡罵了頓娘。

劉宇道,“我知道,肯定是多方考慮唄,但促成這事的,想不到是孫書記。”

紀子洲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手舉著杯子,看著不遠處一個小姑娘。

劉宇看了過去,問他,“你在看什麼?你可是有老婆的。”

紀子洲笑了笑道,“帶孩子都沒空呢,看一眼而已。”

那女孩在costa裡喝著nner。

當年也有人在星巴克點了十杯咖啡外賣。

劉宇嘆了口氣道,“都知道程景聲是老大的嫡系部隊,想不到程崢出事,老大不聞不問,現在卻讓我去接程景聲,我真怕被拿去填坑。”

紀子洲不說話,心裡卻有些嘲弄地想笑。

他只是聽著劉宇訴說著他的自以為。

程景聲吃裡扒外,原本賀鵬程只是不知道而已,既然如此,他不妨透過魏俊之口,讓賀鵬程知道知道。

賀鵬程所以為的自己人,只是他以為而已。

背後,程景聲還不是血淋淋地插了賀鵬程一刀?

不過關於程景聲事件背後的故事,紀子洲也不打算告訴劉宇。

就讓劉宇心裡永遠存了疙瘩,從此與賀鵬程離心離德。

如此一來,賀鵬程遠在北京,又怎麼將手再伸回這裡?

倒是賀鵬程挺天真,以為劉宇會一如既往忠心耿耿,不會對他有所懷疑。

劉宇道,“程景聲這事兒一出,我其實挺寒心的,當初程大幫老大兜掉了多少事,最後卻晚節不保,現在我去了,都知道我是老大的人,席海是黃原西的人,你覺得我的下場能好到什麼程度呢?”

紀子洲笑了笑,說,“那你以為駱梓青今天為什麼安排你和林彬吃飯?”

劉宇沒明白,他說,“林彬雖然是第一副局長,但也只是個副職。”

紀子洲不說下去了。

劉宇大概是真不知道,林彬是誰的外甥,那是黃原西見了都要給面子的人。

紀子洲繼續啜著咖啡。

劉宇還沉浸在兔死狐悲的情緒中,他道,“我現在才明白,上級願意給你的信任是稀薄的,想給就給,當你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會收回去了。”

紀子洲聽著,微微仰著頭,說了一句,“這話以後不準對別人說了。”

劉宇問,“你會告訴賀大嗎?”

紀子洲冷笑一聲問,“我瘋了嗎?賣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劉宇苦笑了一聲道,“你就好了,你是他的家裡人。現在第三代都有了,還能不偏心你麼?”

紀子洲目光清清淡淡,一句話都沒有回應。

劉宇又牢騷了幾句,還道,“聽說現在席海的矛頭指向了段大,要是段大也不保,那我估計自己也早晚要死了。”

劉宇口中的段大,是市公安局的紀委書記段謙。

這次幹部隊伍教育整頓,翻出了不少以前的事情,都是賀鵬程任上的。

當時負責處理這些的,就是時任政治部主任段謙。

所以現在的市局,是人心惶惶,風雨飄搖。

當年遞出的投名狀,最後都會變成頸上刀。

紀子洲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時間剛好九點,看了眼手機,他起身道,“走了,別多想,保持聯絡。”

劉宇問,“這麼準時?”

紀子洲點頭道,“兒子要早睡。”

劉宇拍拍他說,“想不到,你還是個孩奴。”

紀子洲笑了笑。

劉宇於是也起身,兩個人各自走了。

回到家,因為換了個環境,小名圓子的紀修遠還有些不適應。

賀沁嫌兒子煩,就讓月嫂陪著圓子在另一間房間裡睡。

但紀子洲並不放心,每晚在賀沁睡著之後,就由他陪著圓子睡覺。

洗了澡,在咖啡的作用下,他依然精神不錯。

圓子還沒睡,哼哼唧唧的不肯睡,月嫂顯然也很煩躁。

紀子洲看多了月嫂給孩子下藥毆打的那些,每次進房間,會先仔細觀察一番兒子。

確認紀修遠沒有異常,他才對月嫂道,“你去睡一會兒,下半夜來換我。”

月嫂看到這位紀先生也有點害怕,聽他這麼說,終於如逢大赦,連忙說謝謝先生,去了一樓客房睡覺休息。

紀子洲關了燈,坐在窗前,看著夜光屏的電子書。

月光從紗簾中透了進來,落在圓子的身上。

溫柔地親吻了他的額頭,圓子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在紀子洲懷裡睡著了。

看著紀修遠的模樣,他內心安詳,臉上,也是溫柔的笑意。

被全心的依賴和需要,竟會讓人無限滿足。

原來,愛可以是無私的付出,而不需去計較是否得到。

可以滿心盼著他,健康、幸福、平安、快樂地成長。

會希望,他不去受自己受過的那些苦,而只是單純地享受生活的甜蜜味道。

他望著窗外落進來的一捧月光。

就像是人間極致的溫柔,撒在了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