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淳道人一死,因他的靈力而懸浮於空的肉體也墜到了水面上。

“錚!”匕首紮在了那具漂浮在水上的肉體上,卻發出了金石相碰才會發出的聲音。

在烏有和燭無交鋒之際,老人離開了船,一步步走近了軀體。但對於旁人人畜無害的水在他面前卻變成了滾燙危險的熔岩,將他的腳部和足踝部的血肉全部腐蝕殆盡。

“大蒼!”他振臂高呼。

在他再一次紮下刀之前,那些已經變得安靜溫順的魂魄們簌簌而動,共同凝結成了一個人狀黑影,握住了空置的船槳。

河水的確不再傷他,但近在咫尺的目標卻在即將要被匕首碰到的時候憑空消失了。他定睛一看,在原處僅存一道翕動著合攏的空間縫隙。

暗芒只斬下了一部分能量體,那團能量在水上滾了兩圈後就驟然消失,消弭於無形。

“繫結成功,‘羅亮’魂體傳輸中——”

聽到再熟悉不過的機械聲,烏有不動聲色地轉了轉腦袋,恰好和燭無對視了一眼。

沒有異樣。看來就只有他能聽見這個聲音。

烏有意識到自己第一次遇到了“同僚”。

忽然,底下傳來了一陣拉扯的感覺。

烏有低頭一看,老人匍匐在他的腳邊,由於太過著急而壓到了他的袍角。

“帶我走,大人。請賜予我水靈根。我會與您簽訂血契,成為您的奴僕,永不背叛。我願意將我的一切都奉獻給您。”

對於烏有而言,他很難想象一個人在怎樣的情況下才會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當作籌碼,只為了一個不知能否成功的機會。

“你很憎恨他們?嗯,換個問題,你和他們有什麼故事。”

“我不記得了。”老人斬釘截鐵地說,“我只記得我恨他們。”

“我要殺了他們,為了……!為了誰?我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了!”

大概是當時的情緒再次湧了上來,老人霎那間跪倒在地上,捂著疼痛欲裂的頭,喃喃自語。

“我應該記得的……他們,他們,我的……重要的人,很多人。”

他嘴裡吐著意義不明的字句,臉上的自責迷茫竟然比痛苦更多。

的確可憐,不過這不妨礙烏有日後壓榨他的計劃。

“那麼,給他吧。”烏有對著燭無說。

燭無抬手,從崇淳道人的屍體中飄出一抹藍光,且這藍光極快地鑽入了老人額間。

老人自然是相當痛苦的,只是他一想到在痛苦之後的力量,他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個笑臉。這笑臉在他疼得青筋鼓起的臉上顯得詭異,他的神情又的確是期待愉悅的。

“真可怕,感覺他有點瘋瘋的。”烏有戳了戳下巴,“哎呀,好像我也不太好意思說他。”

“血契,幫我和他結一個吧。”他佯裝嬌嗔地扯了扯燭無的袖子。

令他失望的是燭無並沒有如他所料地露出嫌惡無語的表情,甚至還隨著他的動作晃了幾下。

這下毛骨悚然的人變成了烏有。他悻悻地鬆了手,將燭無的胳膊往回推,自己去看屬於他和老人的血珠結合在一起。

契成,烏有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們兩人間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玄妙聯絡。只要烏有想,老人的情緒和想法就會一覽無餘地呈現在烏有面前。

哦,或許不能叫“老人”了。他得到了極品水靈根,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般,肌膚通透,血肉滋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代——十八九的樣子。

“你叫什麼?”

“回大人,我叫蒼洄。”

蒼洄躬身,行了個不知出處的,既不屬於王朝,也不屬於修仙界的禮。

“蒼洄?我記住了。元清門的迎仙大典在一年之後舉辦,你就在這一年的時間內趕到東靈國,拜入元清門。”

人間界分為東西兩個國家。東邊的叫東靈國,西邊的叫西玄國。東靈依附於元清,元清勢弱,東靈的國土也就相應地比西玄要小一點。

從蒼洄的視角看,烏有似乎和崇淳道人也有些齟齬,因而讓他進入崇淳道人的師門大地是為了打探訊息,不足為奇。

於是他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烏有下一句卻是:“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不過在這十年間,你不要聯絡我。”

十年?!

蒼洄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而這又不得不感謝烏有的便宜師父給的玉牌了。

“十年後,不同宗門的新生代弟子之間有場大比。”

“若你有資格代表元清門,那麼你自然能夠在那場盛會上見到我。倘若你拿不到進入盛會的資格,那麼這靈根我就收走了。”

蒼洄一愣,似是沒想到烏有會說出這樣的話,但在聯想到烏有之前的言行後,他又覺得烏有說出這樣的話才算合理。

“是。”蒼洄沒做什麼保證,僅簡簡單單應了一個字。他知道烏有不在意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想要得到烏有的重視的最好方式就是擺出成果。

“那我們該回去了。”烏有拍了拍燭無。

燭無點點頭,下一刻,他們兩人都站在原地,只有蒼洄站在了都城的城牆外,臉上還帶著剛剛未盡的表情。

“好吧,”烏有攤了攤手,“看來你還有事沒做完。”

新凝結出的擺渡人頂替了蒼洄的位置,愈發沉默地帶著他們一搖一擺地前進。

“往左。”到了分岔口,燭無阻止了擺渡人前進的方向,讓它拐了個方向。

小舟最後停靠在了漆黑的岸邊,烏有跟著燭無下了船。

“你應該在之後入境靈脩,而不是這麼早。”

“對不起,”烏有真誠地說,“天才總是難以抑制自己的才華。”

“可能你無法體會到這種感覺,不過我一直為此而憂心著。”

“你是一個破壞者,烏有。”

燭無停下腳步,轉身看他烏有,捻起了他垂在肩膀上的一縷頭髮,第一次正式地叫了烏有的名字。

在看不見的情況下,烏有對燭無所吞吐出的氣息更加敏感,在他的頭腦中的燭無形象也更加清晰。

陰鬱的,詭豔的臉。

烏有不得不承認,現在他的確有了閒心去幹一些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