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裡,遊絲的光徹底將兩位心事重重的少年籠罩住了,官淮塵不緊不慢地呡了口茶,道:“所以,沈憶洲因為他妹妹的事而對你懷恨在心,後面發動了戰爭是嗎?”

溫澤隨意往後靠了靠,眼眸裡光在此刻也全然堙滅:“到也不完全是,所謂的恨不過是一個堂而皇之的藉口罷了,他想要的是那不死長生之術。”

官淮塵勾了勾唇角:“你用不死長生之術救了他妹妹,然而,他發現自己已經老態龍鍾而自己的妹妹還是和以前一般無二,所以,他也想要長生?”

良久,溫澤才悶哼一聲:“嗯。”

當年,沈憶洲發兵攻打古鉞國,還攛掇北蠻國主一起叛亂,莊聽的父親以及十萬烈風軍皆死於萬嬰墳。

那是他第一次開始相信厄鳶的詛咒。

所以,在迎戰三師之前,他去了趟南國,一劍破萬軍,直指當朝天子咽喉。而此時的沈憶洲早已老態龍鍾,一副病態。

“幾十年了,您真是一點也沒變呢。”面對襲來的利刃,沈憶洲絲毫不懼,反而還煞介有事地笑道,“大哥。”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沈憶洲忽然瞪大了眼睛,高聲嚷嚷道,“我不想死,難道有錯麼?你明明可以救我,也可以用不死長生之術讓我容顏永駐,為什麼不肯?難道不是你先出爾反爾的麼!”

“鬼迷心竅,這世間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長生之術。”手中的寒刃又進了幾分,握劍的少年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握劍的手在抖。

他在猶豫什麼?

此人殺害烈風軍十萬將士,轟動叛亂,即便他不殺他,莊聽也會親自來取了他的狗命!

這種人,死不足惜。

“不存在?那你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你半點都沒改變?我只是想活著,有這麼難麼!”沈憶洲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吼著,這使他本就殘破的身軀,更加破碎,只要輕輕一捏就會碎開。

溫澤一怔,手指發緊,正當他想收劍時沈憶洲卻一把握住劍刃,猛地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

“你瘋了!”

“對,我是瘋了,我要你生不如死地活著,讓世人看看滿嘴仁義道德的古鉞國二殿下究竟有多麼虛偽!”

長劍穿刺沈憶洲那殘破不堪的身體,鮮血直流,甚至染紅了溫澤的衣襬。

“哈哈哈,你聽著,總有一日你也會似我這般,萬劍穿心,身死道消,我要你日日懺悔,不得好死!”

“瘋子!”溫澤猛然抽劍,鮮血長濺,就連他的臉上都沾染了些許腥穢的汙血。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沈憶洲規劃好的,溫澤是深信不疑的,他故意做給一個人看,做給他那個好妹妹看,呵呵,樹敵啊。

沈悅整個人幾乎是一路踉踉蹌蹌地跑過來的,她看著滿身是血的沈憶洲,毫不猶豫地認為是溫澤殺了沈憶洲。

也是自那時起,沈悅把他視作了自己的仇人,她一次次的動作都是為了殺他。

即便是後來嫁給了晟國國君,還生下了孩子,她依舊不忘報仇。桑榆自小就知道她母親有個仇人,而他必須殺了那個人,才能讓母親開心起來。

所以,他的童年,幾乎是活在那個人的陰影裡。他知道此人劍術高超,年紀輕輕就能引發天地異象,乃當世第一天才。可他還是沒有信心能夠報仇。

即便在他的印象中,那個人早就死了。

屋頂上的風很涼,青鬼坐在桑榆身側,沉默了半晌,無疑,屋子裡的話桑榆聽的一清二楚。

所以,他的這些年就像個笑話。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仇恨活了十幾年,甚至還與曾經的朋友拔劍相向,可真是可笑啊。

他看了眼手中的四山鏡,忽然回過頭,笑道:“我帶你們出去吧。”

待在蓮花鎮的這些日子,他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了褚非晚,夢到了一個叫雲袖的姑娘為褚非晚描眉畫眼,換皮,就好似當年沒有毀容之前一樣。

也夢見了蓮花鎮的居民因為換臉之術而被朝廷以妖邪之名抄斬,蓮花鎮所有居民,一夜之間皆被殺害,也僅僅是因為畫皮妖好心為難看的姑娘換皮。

他依稀記得,那個晚上,屍野遍橫,和晟國亡國的情景一般無二。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他卜卦求來了雨,在大火中找到還沒有完全燒焦燒沒的屍塊,將他們一一埋在後山,埋在他們世世輩輩生活的土地上。

也是那時,一個人找到了他,他手裡拿著四山鏡:“你想救他們嗎?”

那人撐著傘,看不清面容,他只知道那人很熟悉很熟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就好似很多年前他們見過一般。

“此後三年內,你會遇見一個人,屆時,一切皆可得解。”

那人說完,撐著傘就離開了,雨水沖刷著腳印,不留一絲痕跡。

此後三年,今年恰巧是第三年啊,桑榆眯了眯眼,一切得解。

心中困惑,早已被那場大雨沖刷乾淨了,他一浪人,就這樣吧,簡簡單單地活著,就很好了。

……

翌日,溫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棵樹下,不遠處好像還傳來了幾道不輕不重的聲音:

“二殿下沒事吧?”

“害,他能有啥事啊,頂多就睡著了。”

這聲音,不用聽溫澤就知道是哪個欠揍的,他乾脆耷拉著眼皮,繼續裝睡。

可這時,一隻烤魚遞了過來:“好啦,都醒來了還裝睡呢。”

溫澤揉揉腦袋,映入眼簾的是莊聽正一副冤大頭的表情看著他,身旁還站著陸吾。

緊接著就是官淮塵和丸子圍在火堆旁吃烤魚,敢情就他一個人還睡著呢。

“二殿下醒了?”陸吾帶著笑走了過來,還頗為關心了一下溫澤的傷勢,“殿下的身上的傷沒事吧?雲袖那丫頭沒給殿下惹什麼事吧?”

溫澤撓撓腦袋,乾笑了幾聲:“呃,這倒沒有,誒,我聽雲袖說你受傷了,怎麼樣?”

陸吾輕笑一聲:“不過是一些小傷罷了,幸好明嵐將軍趕來的及時,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