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罡低下頭，下面的人都沒說話，沒人責怪，沒人問罪，甚至沒人不滿。
大家只是靜靜等待，默等李雲罡開口。
“首領！”兩個人跪倒在地，痛哭起來。
“一切都是我二人的責任，是我們沒能做好情報工作，以至於首領輕敵，”兩人磕頭，“請首領責罰。”
王潛這時開口:“我作為參謀，不能清楚認知敵我實力的懸殊，以至於無數壯士慘死，請首領剝奪我的權力，我無顏再見同袍們。”
“至於新的參謀，我推薦道乾擔任。”
王潛繼續往下說:“這次戰鬥中，他表現出無與倫比的智慧，將損失降到最小，不與敵人正面交鋒，而是迂走外側，該撤就撤，毫不猶豫，這等果斷我遠遠不及。”
道乾眼皮抽了抽，王潛哪是在誇他，這是諷刺他貪生怕死，所有人都浴血奮戰時躲在外圍苟且偷安。
李雲罡本來就軸得很，本來對自己能否做個好首領已經產生懷疑，這次又一意認為是自己的過失，恐怕……
“不必多言了……”李雲罡直起身，彷彿老了好幾歲，“我的責任我會承擔，我對不起所有人，大家都對我無比信任，可這卻讓你們命喪黃泉。”
“首領！”
“首領！”
所有人同時起身，眼含淚光。
“首領仁義，讓我們得以在亂世苟全，沒有首領，我恐怕三年前已經餓斃街頭，哪會有今天。”一個人開口，更多人跟著開口。
“首領，莫要自暴自棄，我們，還有一戰之力。”
“不！”李雲罡痛苦地搖頭，“你們不明白，一千人皆具內功修為，本質上天差地別，縱使人數多上一倍也是無解。”
一千人，足以打垮二十倍於己身的敵人，放在雲鶴，簡直難以想象。
如果是涪陽郡內的守軍，雲鶴或許還有一戰之力，凶神騎嘛……只能是等死了。
所有人靡然之刻，道乾的聲音傳來，
“沒辦法了嗎？我覺得不盡然。”道乾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不能放任恐懼與絕望在人群中傳播。
最主要的是不能讓李雲罡絕望，否則以他的性格，說不準會為了雲鶴幾千人性命投降，然後獨攬罪責。
“人再強大，軍隊再強大，也並非是神，不可戰勝，夏太祖時，天狼三衛銳不可當，可太河一戰，面對無論數量還是裝備都遜於自己的太河太守，竟然大敗而歸，天狼三衛損失慘重，如果不是內部不和，太守親信被反間，恐怕夏太祖只能止步於此。”
“來人不是張奕，說明涪陽郡中出了我們不知道的變故，不然照規矩來說，該是郡守和張奕帶兵前來，衝陣之人身盔甲雕著三爪金龍，地位尊崇，應該是大夏將軍。”
“張奕的使節說過，張家被人盯上了，來人不是張奕，是否說明，張奕在涪陽，有了大麻煩。”
“我們是不是能效仿夏太祖，重現太河之事。”
道乾說的都是他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張奕和新來的大夏將軍不對付，什麼重現太河之事，都和扯淡一樣。
只是在這絕望的情況下，道乾的話反倒是起了安定軍心的作用，這讓他舒了口氣。
“說得好！”王潛鼓起掌來，“道兄弟足智多謀，堪稱不世之才，說得好，反間計，只是……”
“這個人，該有誰去呢？雨統領不行，他沒這方面天賦，首領不行，他還要穩定雲鶴內部，我能力微淺，難當大任，對此我羞愧不已，這麼看來，只能是道兄弟了。”
“道兄弟有計破敵，實乃雲鶴大幸，諸位，我們敬道兄弟一杯。”王潛起身，一口氣喝光杯中酒水，朝著道乾鞠了一躬。
“救我雲鶴！”
“救我雲鶴！”眾人紛紛效仿，朝道乾敬酒。第一次，道乾覺得如坐針氈，終於明白被人託付是什麼樣的感受，又是怎樣的壓力。
話都說到這份上，道乾總不能說我就是哄哄你們，剛才都是扯淡，你們當個樂就行。
不能拒絕，道乾只有接受，耐人尋味的是，李雲罡沒有發表態度，一直看著道乾。
道乾清楚李雲罡的想法。
他也把道乾當做變數，認為道乾會有辦法，退一萬步說，就算不行，也只能是死馬當活馬醫。
道乾只好硬著頭皮接了下來，喝一杯酒逃也似的離開了。
回到營帳，鄭屠戶和其他伍長正在等候。
“將軍，我等無能，辜負了將軍信任，戰場上，同袍被殺，我們不僅沒能為他們報仇雪恨，竟然還心生懼意，躲在後面，眼睜睜看著，我……愧對將軍，愧對雲鶴！”鄭屠戶撕心裂肺地哭訴道。
“你們……唉……”道乾心思很亂，玄甲軍躲在後面，反倒是件好事，沒有像雨青梅一樣，死了兩千多人，保留了有生力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件事對道乾是個警示，沒有敵人的準確訊息，不能輕易與之交鋒，自己的情報來源還是太落後了，連主將換人都渾然不知。
“別自責了，活著的，只能揹負亡人的意志繼續前行。”道乾揮手道。
“你們先回去，把死去的人姓名記錄下來，上報給我。”道乾吩咐道，“家眷要得到贍養，不能讓他們沒了唯一的親人還飽受飢寒之苦。”
“明白！”
鄭屠戶一行人走後，道乾坐在桌前，盡力理清亂成一鍋粥的思緒。
沒有任何情報證明那人是盯上張家的人，也沒有任何情報證明他和張奕有仇。
情報，戰爭中最重要的就是情報，一問三不知，到時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問題是，道乾的情報來自雲鶴，雲鶴的情報來自王潛，王潛的情報來自城中的地頭蛇，或是小吏，他們處於最底層，能得知的上層情報十分有限。
看來還要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保證情報的保鮮期。
“策反……”
談何容易，如果真按照自己所說，張奕現在也就是個花架子，有這一千凶神，他為了身家性命決計不會對那人出手。
除非……
來人會威脅張家的生存，讓張家萬劫不復，就像當初的道家。
事關生死，他就不能作壁上觀，必須參與進來，直到一方分出勝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