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舔舔嘴唇,難掩心中的興奮。
“真是群惡魔……”人群中,一個並不起眼的少年郎暗自想著,拿著高過自己的長戈,心中卻一直想要逃離。
他不是這群變態中的一員,之所以會進死牢也是意外,殺人者是鄉紳的兒子,為了脫罪收買官員把罪責推給他這個目擊證人,本質上,他只是良善之民。
看著身邊一個個殺人如麻的同僚,每天吹噓自己能殺幾個人,炫耀自己過往的經歷時,心中的厭惡與排斥更是與日俱增。
他打定主意,等待會亂起來後就趁亂跑路,跑到深山野林去,跑到沒人能抓到他的地方去。
似乎很順利,他們摸入營帳,拉開帳門,衝殺進去。
摸著黑捅了幾刀,發現手感似乎不對,預想中溫熱的血液沒有流出,倒像是捅在了棉花上。
火把的光亮適時照亮黑暗,眾人看去,原來床上的是個疊好的棉被,上面還有新鮮的刀洞。
其他的人也都發現了不對勁,本該熟睡於此的人都離奇失蹤,了無音訊。
少年郎頗有見識,或是過去聽書聽來的,或是聽長輩講故事時記住了,這種情況與一句話非常應景。
中計!
箭矢颼的破空聲響起,密密麻麻的從天而降,無路可逃的他們才明白,誰是獵物。
“殺出去!殺出去!”面帶刀疤的男人心有不甘,還想指揮這支烏合之眾衝殺,可手下人根本組織不起來,手忙腳亂間,沒注意到身後屠戶接近,一劍下去讓他徹底閉上了嘴。
刀疤臉死後就更沒人想抵抗了,聰明人丟掉身上的累贅,把吃奶的力氣用在腿上,硬生生擠出一條縫隙,衝了出去。
反應慢的發現無處可逃,乾脆丟掉兵器,雙手抱頭蹲下,做了俘虜。
少年郎反應不算快,可也不算慢,只是動的不夠果決,沒能跟著人群衝出去,被面色可怖的玄甲兵士捆成粽子,屁股上捱了重重兩腳。
“將軍,都在這裡了,怎麼處置?”屠夫請示道,“目紅睛赤,看起來都是些兇惡之輩。”
道乾走到少年郎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過了一會兒,給他鬆了綁。
少年郎莫名其妙地站起身,被請進了營帳。
營帳中,道乾給他椅子,讓他坐下,還叫人給他送上一杯熱水。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輕鴻。”少年郎有點受寵若驚,渾身的不自在,這些道乾看在眼裡,接著問道。
“來了多少人?”
“三百有餘。”
“三百人?”
“對……”
道乾沉默了。
許久,乾笑兩聲,敲兩下桌案,讓兩個人給少年郎鬆綁,之後來到他面前,把一封書信塞進懷裡,指著西北方向,意思不言自喻。
鬧了半天,原來是讓自己帶封信回去。
“去吧,把這封信給你們縣令,告訴他,我等著他。”
“明白,那我可以走了嗎?”輕鴻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眼前人。
“當然,請。”幾個黑甲兵士讓開了路。
輕鴻頭也不回,逃也似的離開了。
輕鴻走後,屠夫進來,看到道乾正在閉目養神,剛想退出去,道乾突然睜開眼,問道什麼事。
“將軍,結果出來了,我軍無一人傷亡,只是幾個被子損壞而已。”
“偷襲來的人有三百人,生擒八十,斬首四十,剩下的都跑了。”
“呵呵呵,三百人,縣令大人真沒把我們放在眼裡啊。”道乾收起案上的地圖,吩咐屠夫傳令休息,明天拔營後撤二十里。
“將軍,為何?”屠夫不解。
道乾沒過多解釋,只是告訴他遵從軍令就好。
屠夫領命下去,道乾又重新攤開地圖,坐下研究。
僅憑軍隊戰鬥力,道乾還是有自信的,贏是肯定能贏,可必然會付出大代價,整個軍隊一共不過一千來人,委實損失不得。
所以攻城戰不可打,要想辦法讓他們出城找自己,二十里外,正是書信所言的位置。
話雖如此,道乾內心還是忐忑不安,戰局無常,就像自己位置暴露一樣,不清楚對方還有什麼手段沒拿出來,必須小心謹慎。
話說回來,自己的行蹤應該絕對隱匿,怎麼會被輕易發現,而且還是在自己毫不知覺的情況下。
若非雨青梅當初針對他,練出一身睡覺也能聽得外面風吹草動的本領,今晚死在床上的,必然是自己。
“奸細嗎……”道乾緊鎖眉頭,內心不由煩躁起來。
敵在暗我在明的感覺可不好,道乾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一舉一動都被人收入眼底。
會是誰呢?應該不是軍中之人,自己自認對他們知根知底,不會有人做細作的。
那麼能得知行軍路線的,除了李雲罡和雨青梅,還會有誰呢?
“罷了,不管你是誰,我都會把你揪出來。”
摺好地圖,道乾重重吐了口氣,
出了帳篷,看到了那絕美的夜空,群星閃爍,連成一座光橋,橋的兩邊,似是有兩個人相互遙望。
“如雪,不知你又在何方……”
抬起手,卻又是自嘲兩聲放下。
“算了,以我如今的叛軍身份,恐怕今生今世都難以廝守了。”
“只能祝願你永遠幸福了。”
心裡堵堵的,好像一塊巨石壓在上面,道乾原地坐下,淒冷的月光照下,恰巧落在他的臉上。
“將軍,喝點水吧。”屠夫遞來一杯熱水,“弟兄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後撤二十里。”
“好。”道乾只得暫時拋去雜亂的想法,專注起眼前事來。
月輝投在水面上,一張陌生的面孔出現在上面。
“這是我?”
道乾居然一時迷茫,他對自己的記憶永遠停在了道家滅門時,跪在雪地裡痛苦的孩子,時過境遷,他再也沒注意到自己。
如今再次看到,自己竟是險些沒認出。
陰謀,冷酷,巧妙的操控人心。
這還是之前那個純真善良的道乾嗎?
捫心自問,最重要的東西已經在不經意間,遺失在了無法找到的某處,可他不能停下,每走一步,就要捨棄一些東西。
或許是人性,或許是愛情,再或許……是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