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身形沒有絲毫停滯，棄馬，然後背起“夏如雪”矮身鑽進陰暗逼仄的巷道中。
道乾在這裡待這麼多年，要了這麼多年飯，衚衕裡哪個石板下活幾隻蟑螂，樹上搭幾個鳥巢，無不了然於胸。
地利已佔，道乾與他們玩起捉迷藏的遊戲。
你過來，我過去，我過去，你再過來。
追人的叛軍頭昏眼花，都快找不到東南西北。
雨青梅站在遠處看著自己的手下被人當傻子遛，不免有些鬱悶，這時手下來報:“雨統領，剛才有兩個人騎著黑馬突破封鎖，是否要追？”
雨青梅望了一眼，看見她們身上的血衣時，搖了搖頭:“和我們一樣是可憐人，隨她們去吧。”
“當務之急是把裡面的丫頭片子抓出來。”
來來回回繞了一個時辰，雨青梅只覺的可笑，二十多個人被耍的團團轉，連對面衣邊都沒抓到。
“雨統領。”道士模樣的人負手而立，視線掃過，正好看到這鬧劇。
“裡面是什麼人？”
“安國公之女，安夏。”雨青梅道。
“嗯……不錯，有幾分聰慧，只不過她應該有傷在身，看……”雨青梅順著道士指的方向看去，“安夏”的行動越來越遲緩，好幾次差點被抓住。
“夠了，我來。”道士一躍而下，混入追捕的隊伍中。
道乾彎腰扶牆，臉色灰白，肩膀上的箭傷因為劇烈運動再次開裂，滲出血滴。
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走一步都要用盡全身力氣。
到底過去多久了？
她們是否已脫險？
道乾跌坐在牆邊，呼吸急促。
箭傷入骨，如果不趕緊處理，很快就會危及生命。
可現在，怎麼處理，找誰處理？
捉迷藏的遊戲玩的夠久了，要說拖延時間自己已經盡力了。
“小子，可以啊，雨青梅都被你耍的團團轉。”道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道乾身邊，看到他身上的“夏如雪”其實是一具殘缺的屍體，指著道乾的面孔失笑道，“她可從來這麼失態過了。”
“你是誰？”道乾有氣無力的說道。
道士有種惺惺相惜感，覺得這種義士不該死在這裡，要是能爭取到手，或許會變成很強的助力。
“救你的人，你是公爵丫頭身邊的護衛吧，這麼賣命。”道士扔下屍體，旋即把道乾背在背上，給他肩上的箭傷塗抹了金瘡藥。
道乾感覺肩膀處涼涼的，有種說不上來的舒服。
“小子，告訴我你的名字。”
“道乾。”
“好小子，我記住了。”
“貧道雲鶴真人李雲罡。”
道乾止不住沉沉睏意，漸漸合上雙眼。
李雲罡一邊揹著道乾跑，一邊觀察道乾。
看完之後，連他自己心中都是大為驚異。
“天生九貴骨，此人，有真龍之相……”
“或是天下變數。”
破開黑暗，光線照射在殘破的城市上。
初升的晨曦顯現出淺淺的淡影，幾隻不知名的飛鳥清脆鳴叫，迎著新日飛向遠方。
地上，戰鬥早已結束，叛軍幾乎沒受到什麼抵抗就輕鬆入城。
郡守倉皇出逃，把家眷和得來的錢財全部留下。
昨晚火勢雖大，但本意是製造混亂，所以避開了居民聚集的地方，大多民居未被燒燬。
城內，叛軍正清數人數。
“報告統領，全城共計一千七百戶人家，因戰亂賊兵死傷者三百餘人。”
雨青梅微微頷首，看向稍顯聒噪的人群。
他們大多是佃農人家，突然地被毀了，房被燒了，在這個寒冷的冬天，無疑是致命的。
這時，一個頭發斑白，鬍子一大把的老頭子走出人群，拱手輯禮:“幾位兵爺，若要錢財，只管說數，若要糧草，我們也會盡力籌措。”
“只望高抬貴手，放過城中壯丁婦孺。”
說完，他徑直跪下。
鴉雀無聲。
場上沒一個人說話，落針可聞。
許久，雨青梅上前，攙起眼前已是垂暮之年的老人。
“老爺爺，大家都是世道的受害者，我們同病相憐，不會加害你們的。”
“錢，我們一文不要，城中糧草，我們也會盡數發放給大家。”
“城中糧食還有多少？”雨青梅回頭問話。
一個青年慌忙答道:“還有兩千石。”
“我們只拿行軍口糧，剩下的，盡數放還於民。”聽完這句話，底下很多人不可思議地抬起頭，露出驚訝的神色，有的歡喜，有的又怕是一場空。
“這……”老者一時也不敢相信耳中所聽。
“怎麼，信不過我們？”雨青梅淺笑道。
“開倉！”
“放糧！”
當堆積成山的米麵出現在自己眼前時，方意識到並非做夢。
他們笑著，哭著，樂著……
衙門內。
剛剛沏好的清茶冒著縷縷白色的蒸汽，擺在楠木桌上，輕風一吹，白霧就散了。
“粗茶不成敬意，我先飲一杯。”李雲罡吹散蒸汽，一口喝下，痛快地一拍桌子。
“爽！”
李雲罡對面，道乾看著手中的清茶，稍有遲疑，但隨即下定決心，咕咚咚喝了下去。
燙。
這是道乾的第一感受。
苦。
這是道乾的第二感受。
“道兄弟看來喝不慣我們的粗茶，還是喝這個吧。”李雲罡帶著歉意笑了笑，把從郡府家裡搜出來的名茶擺在桌上，推了過去。
道乾沒接，只是盯著李雲罡的雙眼，李雲罡也不閃避，正面對上道乾的視線。
道乾推回桌上的茶葉，說:“李道長不妨有話直說，官場那一套就別搞了。”
“好。”李雲罡笑道，“道兄弟如此爽快，我就不遮遮掩掩了。”
“加入我們，意下如何？”
“呵，我有的選嗎？”道乾反問道。
“當然有，我們從不逼人選擇，道兄弟若是不願，我們好聚好散。”李雲罡拿出兩個銀元寶，放到道乾身前，臉上寫滿誠懇二字。
道乾遲疑，目光飄忽。
突然，門被推開，一張熟悉的面龐出現了。
“你……”雨青梅看到道乾像個客人一樣端坐正堂，有些詫異，不過想想自家首領的為人，那點驚訝立刻被壓了下去。
她不再看道乾，隨意坐在李雲罡身旁，為自己沏上一杯清茶。
“辛苦了。”
“沒事，沒你坐著品茶待客辛苦。”
李雲罡苦笑，這又是怪自己當甩手掌櫃，把麻煩事都推給她。
不過客人當面，自己也不能太失態。
只能訕笑兩聲，轉移話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