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衡瑾年回都,衡夕一直在等段家人請媒人上門提親。

那顆心逐漸在等待中焦灼,開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

結果也並沒有等到媒人的上門,反而先迎來了衡瑾年勾結叛軍被打入御史臺臺獄的噩耗。

訊息是這日臨到傍晚才傳回勇毅伯府的,距離衡瑾年被打入臺獄已過去十六個時辰。

闔府上下久久懸而難放的心,終於在迎來禁軍監守的那一刻徹底死沉。

似乎是為了防止衡家人遞出訊息,勇毅伯府能出入的就只有買菜的家丁,也會被禁軍緊緊跟隨。

五日後,禁軍撤走,沒有留下任何話。

當下首要緊的事便是去看望臺獄裡的衡瑾年,吳霜決定一人前往御史臺,離開時罕見地讓衡夕照顧好弟弟妹妹。

“放心吧。”

吳霜走後,一家子都聚在正堂裡,飯也吃不下,做什麼都了無心思。

直到天色黑定,吳霜寥落的身影才從影壁後轉出來,她抬眸望著正堂裡乖乖等大人回來的孩子們,攥緊了手中的紙。

“娘,父親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衡霽撲上去抱住吳霜,眼眶紅紅的,不久前才剛哭過。

吳霜沒有說話,緊緊牽住衡霽的手,走進堂內,“這陣子,都不要回家了。”

衡夕上前道:“這是何意?”

吳霜沒有正面回答,帶著命令的語氣吩咐:“你父親說了,讓你回宛陵。”

又望向衡霓,“我也會帶霽兒和霓兒離開。”

衡夕不明白這是何意,追問:“那盞兒呢?”

吳霜積攢的情緒一剎那爆發,“我怎麼知道!就是因為她,整個勇毅伯府險些都要陪葬!”

吳霜指著盞兒的鼻子,雙目赤紅。可是轉瞬,她又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從此以後,我與這裡再無任何干系。”說著,牽起衡霽的手,“霓兒,你願意和為娘一起走嗎?”

衡霓擦去不受控制的眼淚,“不要。”

她怎麼不問衡霽願不願意跟她走呢,因為她會堅定地帶他走。

“好。”

吳霜帶著從吳家帶來的一切,連夜離開了勇毅伯府。

如果沒有盞兒的出現,她或許會留下吧,她不確定。但是眼下,她找不到任何能勸動自己留下的理由。

任何都沒有。

僕人也所剩無幾,除了幾個賣身契捏在衡瑾年手上的,其他都散了。

府大飄搖,這時候最容易招賊,尤其是家賊,晚上衡夕把盞兒和衡霓都叫到自己的房間,置了兩張美人榻在床邊,擠一擠應付過去。

“你打算怎麼辦?”衡霓躺在最裡側,幽幽地問。

衡夕也睡不著,望著微朦的月色,愣怔發呆,“我明天去定國公府,等我回來。”

義母那裡應該能打探到一點訊息,到底這勾結叛軍的罪名從何而起,又因何而定,總要有個說法。

翌日定國公府,接待她的竟是姜韞姿的父親。

衡夕極少與這位古板世子打交道,略顯侷促。

姜正懿自然明白衡夕來此的用意,解釋道:“非比尋常之際,我怕內人與小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故而限制她們與你的往來,你切勿怪在她們頭上。”

“我明白。義父,您與我父親是故交,定也清楚他的為人,勾結叛軍之事,他萬不可能做得出來。”

姜正懿耐心道:“此事你若揪住你父親有沒有勾結叛軍,便是進了死衚衕,救不出他的。”

衡夕似乎有種被點醒的感覺,“義父能否為我指條明路?”

姜正懿搖搖頭,“螞蟻撼樹,無能為力。”

“我願一試,無論多難都願意。”

姜正懿被小姑娘堅定的眼神打動,輕嘆一聲,告訴了她幾人姓名——皆與衡瑾年一案有剪不斷的關聯,但都不是關鍵人物。

他理解小姑娘想救父的決心,可一個勢單力薄的女兒家,如何鬥得過弄權之人的陰謀詭計。

索性讓她跑錯方向,既能讓她感到已經盡力,還可使其陰差陽錯躲開背後那張大網。

衡夕堅信不疑地按照姜正懿的指引登門拜訪,無一例外,都碰了壁。

樹倒猢猻散,衡家連趕車的車伕都跑了,衡夕與素瑤親自上陣,頂著烈日駕著馬車在城中東奔西跑,卻毫無成效。

最後造訪的是侍御史冉澤的府邸,便是他負責審理衡瑾年的案子。

這冉澤不是旁人,兵部尚書冉擎曾經的門生。

家僕假惺惺地將衡夕迎進冉府,卻讓她站在院裡足等了半個時辰之久。

哪怕猜到冉澤或許只是存心戲耍她,可只要有一絲一毫接近真相的機會,她都要緊緊抓住。

放棄救父,就等於放棄自己。

好不容易等到冉澤願意出來見她,她卻兩眼一黑,熱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衡夕整個人都浸在溫涼的水裡,屋內陳設簡單卻不失氣派,空悠寂靜,清涼怡人。

她想起身,卻後知後覺衣服都溼透了,溼身出水,萬一被誰撞見很不雅觀,便索性往水桶裡躺了躺。

頭還有些發熱發痛,心口也難受。

正當她抵著額頭思慮自己該如何對冉澤軟磨硬泡時,身後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長影映進室內,衡夕的心一驚,不自覺地捂緊溼透的胸口。

“醒了?”

這慵懶的語氣腔調,不可謂不耳熟,衡夕猛地回過身望向背光的男人——又是他。

簡直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