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美的杏花林中,瀰漫著醉人的甜香。幾陣風拂過,樹梢像被人撓了癢癢,抖了抖,花瓣紛紛如雨落下。
落花掩不住舞著刀法的身影,那人身形矯健,雙刀相互配合,靈活自如。連清風也格外偏愛他,捲起片片飛花與他紛亂的髮絲纏綿。
刀法看似凌厲,卻不失柔韌,花葉頑皮地擦過刀鋒,卻未損傷分毫。
花公子站在旁邊觀看,雙手捧著一本書,抬眼又低頭,不停地翻動著書頁,發出嘩嘩的聲音。
他喃喃自語:“第一式,惜花,第二式,沾衣,第三式……!”花公子猛地合上書,“居然全都做到了,這也太荒謬了!”
此時,藏在暗處悄悄觀察的花長老,摸著鬍子止不住地點頭,眼裡的讚賞都要溢位來了。不由感嘆著,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家的……唉,不看也罷!
不過,人各有所長,自家孩子雖在研製兵刃上沒有出眾的天賦,但勝在刻苦耐勞,有上進心,假以時日,成就一會超過自己。
花長老開始反思自己,一味信奉“嚴師出高徒”的道理,卻忘了,自己不止是嚴師,還應該是慈父。日後不宜太過嚴厲,對孩子施加那麼大的壓力了,該以鼓勵和表揚為主。
這事急不得,需徐徐圖之,花長老下定決心,隱身離去。
正當花公子懷疑人生的時候,宮遠徵已經展示完畢,朝他走了過來,將手中的刀平直對向他。
花公子看過去,刀沿上立著幾朵粉白的杏花。他不信邪地仔細檢視起那些杏花,一朵都不放過。這一看,整整齊齊五片花瓣,沒有一絲殘缺,實在是妙極!
宮遠端起石桌上的茶水,仰頭喝了一口解渴,才說:“下巴該合上了。”
花公子雙手費力合上自己驚呆的下巴,說:“現在前山的人都這麼逆天了?”
前有實力超群的宮尚角,後有進步神速的宮子羽,再加上曠世奇才宮遠徵,簡直顛覆了他的認知。
“半個月參透鏡花三式,該說你不愧是天才嗎?”花公子語氣中盡是哀怨。
在後山被自創刀法招式的雪重子碾壓就算了,現在還得被前山的天才摁在地上摩擦,真是受夠了!他的命怎麼這麼苦!
“過獎。”宮遠徵拍了拍花公子的肩膀,用寬慰的語氣說出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人和人之間,還是有差距的。”
宮遠徵收刀入鞘,朝山門口走去。如今他已經能夠熟練運用鏡花三式,最後一關也透過了,可以正式結束三域試煉。
“走了。”
看著宮遠徵大步流星離開的背影,花公子忙衝上去挽留道:“哎,這麼著急幹嗎?留下來指導指導我唄!”
宮遠徵朝背後揮了下手,“下次。”
幾個月不見聆音,他恨不能瞬間移動到她身邊,哪還能等得了。
“下次是什麼時候?”
沒等他問完,人已經走沒影了。花公子氣結,往凳上一坐,得了,還得自己偷溜出後山!
宮遠徵拿上包袱,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後山,就見到了守候在門口等訊息的金復。金復見他順利且快速透過了三域試煉,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宮遠徵三言兩語對他說明情況後,金復便馬不停蹄去角宮稟報情況了。
先去見了聆音,再向哥哥報平安吧,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宮遠徵朝一個方向走去,距離越接近,心情反而更加急切。
徵宮的下人們見他進門,都停下手裡的事務,驚喜地喚了一句:“少爺平安回來了!”
“姑娘今早已經在門口望了三次了,奴婢這就去告知她一聲!”
一個侍女飛快對宮遠徵行禮完就要往回廊裡跑去,宮遠徵攔住了她,詢問了聆音的近況。
得到了侍女詳細的回覆,知道聆音近來的睡眠和胃口都不錯才放下心。
宮遠徵問:“她在哪?”
侍女領會了他的意思,笑著指了指一個方向。看到他迫不及待往裡走去,下人們皆捂嘴偷笑。
看來少爺和蕭姑娘好事將近,他們很快就能改口叫“夫人”了。
宮遠徵進得迴廊,就聽到陣陣歡聲笑語。他的目光追隨而去,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唸的人。空落落的心瞬間被填滿了,充盈著暖意。
日夜牽掛的人突然變得觸手可及,頗有種不真實感。
午後燦陽斜穿廊沿而入,照在女子曳地的緗色裙襬上,顯現出精緻的牡丹花紋,後發上戴的寶石發鈿璀璨奪目。
她背對著他,半彎著腰,手裡拿著一個年獸玩具,誘哄著對面的小女孩。
“小魚,想不想要這個玩具,跑過來。”
穿著身穿小袖紅襦白長裙,戴著虎頭帽的孩子穩穩當當地朝她跑過去,卻沒有第一時間拿玩具,而是撲到她懷裡,咯咯笑了起來。
“要姨姨。”奶聲奶氣的童音響起,把人的心都叫軟了。
“哎呀,小魚不要玩具嗎?”聆音笑著抱起她,親了親她的臉頰。
宮紫商走過去,輕輕揪了揪宮妤商白嫩的小臉蛋,說:“這孩子脾氣大得不行,除了我和金繁,也就你能抱她了,別人抱一下都要鬧的,哭起來誰都哄不住。”
“那倒是,我和她甚是投緣。是不是啊,小魚?”
聆音抱著她轉了幾個圈,宮妤商笑得更歡了,抱緊她的脖子不撒手,用行動表示自己的喜愛。
宮紫商和金繁成婚第二年就生了宮妤商,如今已經兩歲了,小魚是她的乳名。作為宮門這一輩第一個小姐,深受寵愛,連素來不苟言笑的花長老見了她,都能笑著抱在懷裡哄幾下。
宮紫商坐在欄杆上,對聆音擠眉弄眼,說著:“你這麼喜歡小孩,倒是自己生一個啊。宮子羽的孝期剛過,已經在著手準備婚禮了,你和宮遠徵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不然,小魚一個人沒有玩伴多孤單啊。”
不遠處,因為不忍心打破眼前的美好畫面,倚靠在柱子上看她們的宮遠徵聽了,也有些意動。徵宮確實太安靜了,若是多幾個孩子跑來跑去,會熱鬧很多。
不過,身為醫者,他自然知道女子孕期和分娩有多不易。與之相比,他還是更在意聆音的身體,無病無災就好,其他都是錦上添花。
聆音也坐在她旁邊,讓小魚坐在自己腿上,才笑吟吟地回了一句:“我們還早。”
聽她提起宮遠徵,聆音覺得自己心底的思念愈發濃厚了。可算懂得了何為,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
根據宮尚角透露出的一些資訊,三域試煉雖說不上說難如登天,但其中艱險也不會少,只希望他平安順利。
“哪裡早了,宮遠徵已經成年了,長老對你們的事也樂見其成,算算日子,那小子也該回來了。”
“小魚滿月你送的這個長命鎖樣式真是好看,等你的孩子出生,我這個做姑姑的自然也不會虧待,就打對金手鐲吧。”宮紫商好玩似的撥弄起宮妤商脖子上戴的金項圈。
“那我就等著了?”
她們正聊得起勁,窩在聆音懷裡眼睛滴溜溜轉的宮妤商就伸出小手,對著一個方向喊著:“舅舅……”
宮遠徵與她大眼瞪小眼,沒想到自己就這樣暴露了。見她們齊齊望來,他只能直起身走過去。
看到忽然出現的人,聆音的眼睛迅速亮起,視線牢牢定在他身上,再無法移開了。
逆光而來的人穿著空青色錦緞長袍,墨髮高高束起,清爽利落又不失朝氣。
三年過去,宮遠徵已到弱冠之年,面容褪去了稚嫩青澀,臉龐輪廓分明,鼻樑高挺,眼神多了堅定,顯現出成熟男子的魅力。
宮紫商驚訝出聲:“咦?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滿打滿算才不過兩個多月,這麼快就闖過了三域試煉了?
宮遠徵對她點點頭,算是回應。隨後走到聆音面前想要抱過她懷裡的孩子,誰知宮妤商半點不配合,劇烈地掙扎起來,“不要你抱,壞舅舅。”
少見這樣手足無措的宮遠徵,宮紫商看笑了,主動抱過宮妤商,替他解圍,順便把時間留給他們獨處。
“到娘這裡來,我們去找爹爹玩。”
宮妤商戀戀不捨地看了看聆音,才投入了母親的懷抱。
看著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聆音打趣他,“為什麼突然要抱小魚?”
在宮門,比起嚴肅的宮尚角和不好接近的宮遠徵,小魚明顯更喜歡平易近人的聆音和宮子羽。宮遠徵不擅長和小孩相處,平時對上小魚都是能躲就躲,怎麼今天還上趕著了?
“你抱著她,就不能抱我了……”宮遠徵似乎也覺得自己跟小孩“爭寵”的行為有些丟臉,這句話說的很輕。
因為距離近,聆音聽得很清楚,她揚起明媚的笑,嗔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幼稚。”
嘴上這麼說,聆音還是站起身來,張開手臂,歪了歪腦袋,示意他說:“不是要抱嗎?”
宮遠徵頓時感覺自己的心被擊中了,心滿意足地俯下身圈住了她。
聆音回抱他,閉上眼感覺不安的心終於定了下來。
“不問問我試煉的結果嗎?”
“看你眉飛色舞的樣子,還需要問?”
沒聽到滿意的答案,宮遠徵有些不高興,“敷衍,你都不誇我。”
聆音好笑地拍拍他的背,誇了他幾句,“是是是,你最厲害了。徵公子文武雙全,才智過人,區區試煉,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們在雪宮種了一年的雪蓮沒白種,把雪重子哄服帖了,試煉的過程必定順利。不過,想起那段經歷,聆音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寒戰。
宮遠徵感受到了,問道:“你冷嗎?”
“只是想起了我們在雪宮——”
“別說了。”宮遠徵打斷她,悶聲說,“那絕對是本少爺此生最屈辱,最黑暗,最不願意回想的經歷。”
“哪有這麼嚴重?我看你種雪蓮的時候挺樂意的呀。而且,後來我和雪重子,雪公子下棋,贏了他們幾局,還敲詐走了他們幾株珍稀的藥材。”
宮遠徵也想到了,笑出了聲,心裡的鬱悶散了不少,說:“是,多虧你這個女諸葛了。”
當時,兩人空手而去,滿載而歸,送走他們的時候,雪重子臉都黑了。
不過看著冰池裡開得繁茂的雪蓮,再加上收了宮遠徵特製的能夠抑制毒瘴的藥方,倒也沒給他使絆子。
“明日,我就向長老稟明,讓他們挑選婚期。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你……願意嗎?”
願意成為宮遠徵的妻子嗎?願意和他生同衾,死同穴嗎?
聽出了他話裡的緊張,聆音從他懷裡退出,轉而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蕭聆音,早就是宮遠徵的妻了。你不會想賴賬吧?”
宮遠徵拉起她的手,輕輕吻了下她的掌心,“求之不得。”
“行了,還在外面呢,沒個正形。”聆音被他看得面紅耳赤,抽出手,躲避他熾熱的目光。
三月後,十七,宜嫁娶。
徵宮一整大變樣,不復往日的冷清,裡裡外外繫上了紅綢,屋簷下掛著喜慶的紅燈籠,裝飾擺件都換成了成雙成對的。丫鬟僕役帶著笑臉四處奔忙,熱鬧得不行。
屋內,幾個侍女正在忙碌,掛喜帳、鋪喜床、貼喜字、灑花生紅棗桂圓之類的東西。今天日子特殊,丫鬟們也沒了往日的規矩體統,嘰嘰喳喳閒聊著。
“哎,你看到了沒?少爺一整天都樂呵呵的,臉上的笑就沒下來過,從沒見過他這樣高興呢!”
“蕭姑娘無論是容貌,性格,為人都無可挑剔,我若是個男子,娶到她也要笑得合不攏嘴。”
“以後就要叫夫人了!”
“就你嘴甜!留著明日到夫人那討賞去!”
“少爺和夫人也算青梅竹馬,感情好得羨煞旁人,日後徵宮再多幾個小主子,熱熱鬧鬧的多好。”
……
正廳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後山的人也悉數到場。拜完堂,將新娘送入洞房後,宮紫商最為活躍,帶著一群人吵吵嚷嚷著要去鬧洞房。
連老成持重的宮尚角都面帶笑容,替宮遠徵擋著從四面八方敬來的酒。
唯獨宮子羽一臉不爽,看著春風得意的宮遠徵,露出了“好白菜怎麼被豬拱了”的表情。
云為衫憋笑地扯扯他的袖子,“人家大喜的日子,你收斂點啊。”
宮子羽順勢握住她的手,惆悵道:“阿雲,我已經能預想,以後我們有了女兒,送她出嫁時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了。”
“你想得倒遠。”
“怎麼遠了?我們都成親了,之後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嗎?還是說你更喜歡兒子?”
“……懶得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