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喻放下手機,並未點開看。

不知何時周正凱已經坐到了身邊。

“凱哥。”

周正凱瞧瞧他懷裡的季霄。

“睡著了?”有些詫異。

“嗯。”

“這麼吵都睡得去。”

盧喻笑笑,“年輕,比較好睡。”

周正凱不置可否,跟盧喻一塊安安靜靜坐著,他們這幫人,要說最瞭解盧喻的,那還是他。

畢竟從盧喻十八歲開始接觸,從他還是個只會賭氣的毛頭小子,眼看著成長為吃人不吐骨頭的肖總。

直到他都開始忌憚的地步。

盧喻瞧出來他經常瞥向季霄的視線。

“凱哥有話說?”

周正凱搖搖頭,“沒有,就是覺得,我好像料錯了一件事。”

“怎麼說?”

“我以為你接近這小子,確實是因為他爸,按照你的處事邏輯來說,這才是唯一說的通的解釋,也符合你一貫以來只出於理智做選擇的作風。”

“好像我就得斷情絕欲一樣。”盧喻開玩笑說。

周正凱搖搖頭,盧喻這個人其實很矛盾,他隨時都有可能出事的身世,和不願意拖累別人的性格,註定他確實是個只適合‘獨自走向湮滅’的人。

“你既然真的喜歡他,其實一開始就不給他機會才是最好的,你明明知道自己隨時都有危險。”

周正凱並未等到盧喻的回答,只看見盧喻也跟著他一塊,低頭看向懷中的人。

許久,他才聽到盧喻的回答傳來。

“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做最理智的選擇。”

也不如你們想象的那麼無私。

冰原上有燈火,我也會緊緊抓住困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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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盛雖早已得到季霄的回覆,“好,我跟我哥一塊”。

開啟門,看到季霄身後的盧喻,還是沒整理好表情。

倒是盧喻四平八穩,將手上的禮品遞給季盛,“季總,打擾了。”

一旁的李鶯連忙客氣將人迎進,“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啊?”

不管怎麼說,這是季霄六年來第一次回家。

回國的第一件事也沒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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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倒也不缺話題,因季盛和盧喻的合作關係,他們有的是東西可以聊。

即便他們不說話,光是季盛李鶯問季霄目前的工作狀況、在國外的留學經歷,都可以聊很久。

四個人倒還真像其樂融融一家人。

“你們分所剛起來,有需要爸爸幫助的,一定要跟爸爸說,我們家在s市還是有一些人脈的。”李鶯給季霄夾菜。

季霄舉起酒杯就客氣地敬了一下季盛,“那就先謝謝爸了。”

說完豪爽地幹掉。

季盛和李鶯心裡卻不是滋味,他們應酬得多了,哪些客套哪些真心,一眼就能分辨。

不管李鶯拋多少關心關愛,季霄都是一如既往的客氣,妥帖禮貌甚至風趣,卻沒有家人的溫度。

李鶯最後放棄了,挑了他愛聽的說,“以後跟盧喻怎麼打算呢?畢竟同性婚姻在目前還不合法。”

“不用法律關係束縛也沒事,我倆就當同居室友唄,搭夥過日子。”季霄說。

李鶯又看向盧喻。

“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帶著霄霄去所有同性戀合法的國家領證,至少在那些國家,我們的關係會被保護和約束。”盧喻說。

季霄反而按了按他,“沒必要,反正拿到國內都沒用。”

季霄瞧著對面的父母,放下筷子,正襟危坐了些,“爸,媽,這個事情我覺得還是得鄭重說一下,我跟我哥,已經決定好,打算像你們一樣一塊過以後的日子了。”

“目前也不打算要孩子,如果將來能突破技術限制,男的也可以生孩子的話,我們再考慮。”

季盛和李鶯並不說話,這6年時間他們足以看清兒子的決心。

季霄也不是徵求他們的同意,只是出於責任告知。

季霄還能開個玩笑,“所以如果你們有傳宗接代方面的執念的話,趁這會還不算太晚,可能還是再生一個吧,反正咱們家也養的起的。”

李鶯卻苦笑,他看了眼季盛,“我和你爸,好像還是沒學會怎麼做父母,再生一個,怕他也過得很辛苦。”

此話一出,盧喻也難得停下了筷子,看向對面一對夫婦,他們正同時看著他們的兒子,眼中帶著些希冀。

盧喻又看向季霄,彼時他也剛夾了一片萵筍往嘴裡放。

他按照正常的頻率嚼完,堆起笑臉,拿了酒杯,“爸,媽,我跟我哥一起敬你們一杯。”

盧喻看李鶯眼眶都有些紅了,但還是掩去失落,接了季霄那杯酒。

他揭過了這一頁,卻沒打算擦去上面的痕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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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盛和李鶯站在二樓落地窗前,看著下面一對身影逐漸遠去。

他們的兒子乖乖任由另一個男人牽著,偶爾看向對方講話時,時而開懷、時而故作矯揉、更多是被愛護著的有恃無恐,是他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表情。

但在李鶯臉上見過。

某種程度上來說,季霄和李鶯真的很像,無缺的容顏像,骨子裡的嬌慣也像。

只是那時候李鶯有季盛,季霄沒有盧喻罷了。

李鶯再忍不住,靠到季盛懷裡淚如雨下。

“阿盛啊,我們以後……再也沒有兒子了……”

“別多想,孩子長大了都這樣,不能永遠都圍著父母打轉。”

李鶯卻搖頭,哭得顫抖。

跟那些不一樣。

以後,給予季霄生命的他們,擁有季霄初始所屬權的他們,永遠都不再是季霄在這個世界上的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