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吹來的寒風愈發冷冽,牆邊坐落的雪松倒沒有被冷風的氣勢嚇到,仍然挺立,仍然針葉蔥蔥,煥發著勃勃生機。

北鐵王最近經常走在一座林園中,頭永遠是微微低著的,沒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在想著什麼,就連身邊徐旻等親信們也不知道。

“主公,統領們已經集結在府中了,我們什麼時候過去。”徐旻騎著馬踏步走到北鐵王身旁,此時的北鐵王正駐足在一棵雪松前,抬頭仰望著掛於樹梢上昨夜新下的雪。

北鐵王伸出自己那裸露在晴天下的手,想去觸控那掛滿雪的樹梢,可是雪松的高度是如此的高,他知道,他是無論如何都觸控不到那皚皚白雪的。

於是他的手懸在空中,白皙的面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很少離開鎮北府,或許不熟悉他的人會認為他只不過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少公子吧。

“徐旻。”北鐵王緩緩開口道:“父親離世的日子,距現在多久了?”

“這?……如果屬下沒記錯的話,鎮北公離世已經快有七年了。”徐旻剛剛下了馬,對於主公的問題顯得不知所措。

“大概說對了吧。”北鐵王懸著的手放了下來,身子轉向徐旻並緩緩地說道:“這座林園是父親親手種下的,而今天是第七年的開始。”

北鐵王沉默了一會,又說道:“走吧,也是時候了。”

說罷,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向院子的出口,一邊走,北鐵王一邊同徐旻說道。

“進到府後,你先同司馬普交代,令他將各個軍團統帥領到議事堂,並讓他囑咐荀伍務必要準備好最新的輿圖以及軍圖,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同荀伍將我需要的圖帶進議事堂。然後……”

北鐵王還沒說完話,他的腳步卻開始放緩,隨即把手搭在徐旻的左肩上,又說道:“然後你就迅速走到我的身旁,關鍵的是,你要帶好你的武器。”

徐旻努力地記住北鐵王的囑託,卻不理解為什麼自己要帶上武器進入議事堂,於是開口問道:“前面之事,我可以理解,但是主公,後面之事,屬下萬不能知曉其意。”

“不必知曉,你只需要做好我所囑託的事便好。”北鐵王並沒有回答徐旻的問題,二人繼續走在路上,四周都是高高的圍牆,路上並沒有什麼人。

很快,他們便到達了府中的一處偏門,處於長久的信任,北鐵王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他只是又一次拍了拍徐旻的肩膀,便走進了府中,而徐旻點了點頭,走向了另外的方向。

徐旻很快便在書畫房裡找到了司馬普,而後者顯然對於他的到來是早已預料到的一樣,身著青藍色的寬大衣袍的司馬普,靜靜地聆聽著來者的敘述,搖了搖他手裡的扇子,一張,一合,隨後笑著說道:“看來主公的計劃很順利,那麼接下來就看天意了,將軍請隨我來吧。”

說罷,兩人並肩向著藏書房裡走去。

從藏書房進入,首先看到的是一位長髮豎冠,身著藏藍色衣袍的青年,正指揮著幾名正在搬運計程車兵,司馬普同徐旻說道:“那就是荀伍。”轉頭就去執行北鐵王交給他的任務,領各個統帥們去往議事堂。

徐旻大步向前,向荀伍告知自己的來意,荀伍聽後點了點頭,用手指著一名士兵剛剛放下的一個小木箱子,說道:“主公所求之物皆盡在此中,還請將軍稍等片刻,隨某一同前往議事堂。”

不過片刻,徐旻就跟在荀伍的後面走進了那樸素卻不失宏偉的議事堂,身後跟著幾名抱著箱子計程車兵。

這是一個高頂的房間,四周都是結結實實的花崗岩石壁,頂上懸掛著的吊燈搖曳著燭火,四周的的石壁上的籠燈透出明亮的輝光,照在每一名端坐在寬大的圓桌旁的人的臉上,映出他們臉上那緊張與興奮交錯的神情,而不知名的爭吵正愈演愈烈。

徐旻下意識摸了摸身後北鐵王吩咐他要帶上的武器,那兩把戰戟,是他最至關重要的珍寶。隨後他的眼神開始審視在座的每一位將領。

從他左邊起分別是:

第八軍團灰背甲羊統領,龐士德,他有著健壯的身體與粗獷的面貌,齊耳的短髮乾淨利落,身著灰色的戰甲。此刻他正身體向後靠著椅子,兩手交叉地看著剛剛來到的徐旻,臉上帶著十足的傲氣,在看到徐旻臉上的疑惑後,幸災樂禍地攤了攤雙手。

徐旻向右看去,一臉平靜的司馬普端坐在椅子上,眼睛閉著,面帶微笑地聆聽著爭吵。

眼光跨越過司馬普後,便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身著棕色的甲冑,相貌平平卻透露出沉重的威嚴。他正坐在椅子上,雙手託著下巴,略帶不悅地同另一個人爭吵著。

此人便是第五軍團玄犀牛統帥,翟剛,他有著接近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因荊棘寨一戰而在青玉臺聲名遠揚,徐旻對他印象則是一個深謀遠慮的戰將,換句話說,如果他作為對手的話,是十分棘手的。

“我軍埋伏早已設定,為何需要轉移!”突如其來的叫喊聲打斷了徐旻的思考,於是徐旻便將目光跨過翟剛,轉向那聲音的源頭。

一位身著紫色盔甲的人沒有坐著,雙手撐著桌子,直盯著旁邊的翟剛,他有著瘦削的面龐,與他身旁的翟剛顯得格格不入,狡黠的眼光中透露出緊張與惱怒。他是第七軍團坤靈猛犬統帥,曾榷,徐旻對他的印象不算很好,哪怕他也在荊棘寨一戰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目光審視過曾榷後,曾榷的左邊是當家主人,北鐵王。徐旻這一次的審視不過在兩分鐘內,在士兵們將箱子放到桌上的時候,徐旻便已經站在了北鐵王的身旁,顯然,他並沒有因為爭吵而忘記他的任務。

徐旻左手向後摸了摸自己的武器,仔細聆聽著兩位將領的爭吵。

“曾榷兄,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太過激進,吾軍不知敵軍虛實,怎可以奇襲攻之。”翟剛回答道。

“東青龍軍團與西白虎軍團如今都已駐紮在南水盆地東部,且大多需要參與藝山國葬,不可迅速回援,則敵軍虛實已定,除駐紮於青城的南朱雀需要應對外,我軍各處皆可長驅直入。”曾榷一邊說,一邊不停地轉著頭在桌上尋找著他想要的地圖,可一時半會沒找到,便直接在桌子上比劃了起來。

“據我所知,坤靈猛犬軍團如今也不過三萬人有餘,其中還有五千為隱兵,不能披掛戰甲上陣,登城作戰便無異為刀下魚肉。”翟剛直起坐著的身子,回答道:“假如那幫蠻兵不能攻下青城亦或是南朱雀軍團不能被消滅,則西部的坤靈猛犬軍團以小隊奇襲而得的城池又如何能守住青玉國的反攻呢?況且以小擊大,本就艱辛,吾可信曾將軍計程車兵皆勇猛無雙,可敵軍亦非等閒之輩。”

“那又如何,我軍可先擾西軍處,再下鳳霞關,以地勢守之,我料鳳霞關區區千人守軍,一天之內便可拿下關口,而後夾擊南朱雀軍團,則青玉平原皆入我等之手。”

“曾將軍,還望你可明知,目前西軍處只有坤靈猛犬軍團在駐紮,哪怕西軍處有城中守軍不戰而降者,也還有六個郡需要攻佔,此事不可輕視。”

“翟剛!你就是不想見我拿取首功!當年荊棘寨要是沒有我的奇謀,你們怎麼能夠攻下平頂門!北鐵王大人!”曾榷先對著翟剛吼道,隨後轉向北鐵王說道:“依原計本是我為先鋒,可翟剛卻在此擾亂軍心,妖言惑眾,破壞原計劃,我看他本無心為澤鐵效力!應當懲治驅逐!”

“匹夫!你怎敢姦汙忠良!”翟剛啪地一聲拍桌而起,怒氣衝衝地走向曾榷。曾榷也不懼怕,反而挺胸怒視著翟剛,兩人面對面互相對峙著。

徐旻這時候便清楚地知道北鐵王為何吩咐自己帶上武器了。他唰地一聲拔出雙戟,走到爭吵的兩人身旁,一左一右地伸出握住戰戟的手,像雄鷹展翅般,義正言辭地對兩名將軍說:

“主公的目的是來找各位將軍研討國家大事的,不是來欣賞恩怨與爭吵的。”

爭吵的兩人都是赤手空拳,也深知徐旻的厲害之處。曾榷感受到了徐旻的武者威壓,看了看懸在右臂旁的戰戟,冰冷冷的戟刃告誡著他,因此曾榷沒有選擇繼續爭吵,而是咬牙切齒地坐回了座位。翟剛也一樣,不作任何反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述的一切過程中,北鐵王一直處在沉默中,他右手撐在桌子上,託著下巴,盯著桌面思考著。他沒有吩咐徐旻應該說什麼來阻止爭吵,不過徐旻自主的行動還是獲得了北鐵王唯一的點頭讚許。

在兩位將軍回到座位後,北鐵王站了起來,平靜地說道:“二位將軍的赤膽忠心,孤可察覺,然議事堂並非喧譁之地,搬弄是非並不可取,還望各位將軍引以為戒。”在北鐵王說話時,曾榷與翟剛兩人都低著頭,默不作聲。

北鐵王繼續說道:“今日令各位將軍於此,是為軍中要務,以求集思廣益。明日,便是澤鐵國民復國的開始,孤希望此戰萬無一失,為解放澤鐵國民拿下首功。”

眾人聽到後,莫不挺直腰板,環境逐漸嚴肅起來。

“請各位先看一下最新的輿圖。”北鐵王拍了拍手,兩名士兵開啟了木箱子並拿出了幾份地圖,與徐旻一同進入議事堂,此刻正站在北鐵王旁邊的荀伍,在地圖攤開後,他指著一個又一個地說道:

“諸位將軍請看,這一份輿圖乃青玉平原地勢圖,這一份為東膏處郡圖,而這一份為王畿地區圖。”

“而這一份便是剛剛兩位將軍爭論的西軍處圖。”北鐵王將話接了過去,又說道:“憑翟剛將軍之計劃而言,先以安置於群狼山地與青玉平原交接處的北蠻率先襲擊,孤已令其繞開城池,直取青城。後我軍以三路軍隊,由北玄武軍團攻取王畿地區各郡。”北鐵王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地圖上比劃著。

“於此同時,孤令爾等領兵,灰背甲羊軍團從東北部襲擾東膏處邊境,並不需攻陷城池。玄犀牛軍團從西北部直下西軍處,先取首府太平郡及奔騰關,兵戈關。坤靈猛犬軍團作西部先鋒任務,以小股兵力襲擾西軍處各郡,配合中部蠻兵,作聲東擊西之勢。”北鐵王說道。

“大人,恕我直言,既然計劃需要攻下整個西軍處,則為何僅以翟剛將軍所統率的玄犀牛軍團擔任攻城任務,而不令坤靈猛犬軍團參與攻城之中?難不成翟剛將軍想獨吞城中財富?”曾榷終於再一次開口,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翟剛剛想回家曾榷道,北鐵王就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此亦為孤所疑也。”

曾榷見北鐵王為自己說話,趕忙又繼續說道:

“依我之鄙見,可令坤靈猛犬軍團與玄犀牛軍團共同進行攻城行動,以南北夾擊之勢攻取西軍處,並將戰事擴大範圍至鳳霞關一帶,令我軍奇襲之,則必斷敵後路。”

“不可。”然而北鐵王卻唱了反調:“爾等首要任務為攻下西軍處,不可輕敵。玄犀牛軍團抵達西軍處需要一定時間,且你軍以排程為由進入西軍處,軍團並沒有攻城器械,以三萬餘人攻取六郡,況且還要擴大戰事範圍,必會陷入苦戰。”北鐵王搖了搖頭。

“倘若西軍處六郡不能迅速攻下,則青玉臺的反攻,你的坤靈猛犬軍團又要依靠什麼阻擋?”翟剛問道。

“可是用兵不奇?則何以取勝?敵必不可料到我軍可直搗鳳霞關。”

“主公。”一直沒開口的司馬普說道:“二位將軍皆有良策,不如折中取之,倒也不枉二位將軍煞費苦心。”

“哦?此話怎講?”北鐵王問道。

“曾榷將軍所求,不過是為攻城之功。而翟剛將軍則為求徐緩圖進。”說罷,司馬普便拿手上的扇子在地圖上比劃起來。

“目前其他區域依原計而行,唯西軍處有隙。依我之言,坤靈猛犬軍團本駐紮於青玉平原西南部,可率眾向北協同玄犀牛軍團,然其缺乏攻城器械,我建議曾將軍優先攻取靠南的小城鎮,構築工事而禦敵之反攻。但西部的兩個關口,我看還是交給翟剛將軍將其攻下吧。”

說罷,司馬普合上扇子,來回看著兩位將軍,二位將軍思慮再三,點頭表示同意。司馬普於是又說道:“承蒙厚恩,二位將軍皆有良謀,吾等小人也不過紙上談兵,攻城拔寨之事還望將軍們鼎力相助,主公,意下如何?”

“兄臺已將我意傳達,如此照做便是。”北鐵王平靜地說道。

隨後他向荀伍點了點頭,荀伍便說道:“各位將軍,會議就此便罷,如詳略不當,金石堡將派出使節告知,明日,便是戰事開始。”

“祝各位百戰百勝。”北鐵王最後說道。

會議結束後,荀伍和司馬普在房間內。

“馬上要開始。”荀伍說道。

“是呀,人生終於要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