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森林裡不時傳來野獸的吼聲,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幽暗處傳出。赤色又溫暖的篝火,噼裡啪啦地響著,上面烤著肉串,滋滋冒油。一位穿著黑衣與破爛的黑色斗篷,頭戴黑色兜帽的男子坐在火堆旁,頭低沉著,用手摺斷了幾條樹枝,扔進了火堆裡,火燒的更旺了,可以看到附近有幾道黑色身影,從中傳出木頭摩擦的聲音,火光更亮了,但還是照不到黑衣男子那隱藏在兜帽下的臉。
“這麼說,你當時跟五位百夫交手還逃了出來?”黑衣男子抬起了頭,開口打破了寂靜,向他前方的一位短髮男子問道。火光終於照到了他的臉,他正咧著嘴笑著,臉上佈滿著傷疤,有在右眼上的,也有在下巴處的,有的是很明顯的刀傷,也有的是明顯的抓痕。
“是的。”短髮男子就這麼平靜的回答道,他身上也裹著一件黑色斗篷,有著明顯的東方人的外貌,俊麗的外表,清秀的臉龐卻在嘴唇處有一道細小的疤痕,如杏般的眼睛有著不屬於他的冷峻,眼睛在盯著篝火的同時警惕地審視著周邊。
“我不信。”林子上傳來一道頗為稚嫩的聲音。
“如果是真的,那也太令人振奮。”黑衣男子一邊說著,一邊用右手從篝火上拿了一串肉串,張嘴大口吃著。右手從斗篷裡出來的時候,能很清楚看到他右肩上有著一個刻著一隻鳥類動物的袖章。
“喲,成了!”嘶啞的聲音從黑衣男子後面傳出來。隨著火花飛向空中,火焰張牙舞爪的時候,明亮的環境照出了更多的身影,有的背對著短髮男子,有的生的十分高大卻戴著奇怪的頭盔,不管怎樣,他們都在一同的鼓掌,短髮男子把頭轉了過去,眼睛看著升起的火堆。
“繼續說吧,黑夜挺長的。”黑衣男子把烤肉吞嚥進肚子裡,向著短髮男子說道。
鳳霞關與青城相距的一段路程,經過的是平原與山地交界處,有著豐富的牧草,平緩的地形對於這裡的居民來說,是放牧的絕佳地點。
如今,這裡是紅色的南鳳凰軍團與六萬蠻兵殊死搏鬥的角鬥場。
張三是南朱雀後軍的劍盾兵,位於前陣的他已經擊殺了兩名蠻兵了,氣喘吁吁的他望向遠方漸行漸遠的部隊,從小被軍團收養的他,為軍團奉獻讓他感到無比的自豪。隨後,一根碩大的狼牙棒揮向了他,張三隻感覺到天旋地轉,眼中的景象像是水中的旋渦,他小時候見過,隨後長大後的意識,便深陷在這漩渦裡,永遠都出不來了。
尹側身躲開李鐸的拳刃,用焰隼擋住陳思思的蛇刃,隨後再次跳出翻天鱷的斬擊範圍,沒完沒了的攻擊讓他身心疲憊,但心中以身報國的信念不斷給予他無盡的支援。他一邊躲閃的同時,思考著相應的對策,“劉蕭肯定招架不住火厄。”尹心想:“得想個法子,讓劉蕭先撤出去。”
尹作為朱雀一脈的傳承人,與眾多百夫們一般,從小便開始了習武生涯。身在朱雀府的他,在十八歲前,從未踏出過府門一步,終日沉醉於刀法的訓練與武籍的鑽研。府中藏書閣裡的所有武學典籍他都曾瀏覽過,然而為人處世之道與作戰的陰謀詭計,僅僅只是從他人的隻言片語與府中隨從的口中道聽途說,半知半解罷了,或許說,他在與人交往方面,與孩童無異。因此南朱雀軍團統帥的選拔,尹乾脆選擇不去競爭那個不屬於他的位置。在道路選擇上,他更想去成為專一的戰將,統領軍隊,不是他擅長的事。
也正因為他從未出過府,天下除了青玉臺高層那幫人,無人知曉他的真面目。他在十八歲後參加百夫武會時,也是身著家族傳承的鴉羽甲,厚重的烏鴉面具遮住了他那清秀的容貌,那時候天下人只知道朱雀之孫凌厲的刀法與面對對手時的絕對專注,但若是有人知曉面具下是一張稚嫩臉龐,恐怕會同碧綠之牙一樣大吃一驚吧。
劉蕭與火厄在互相對砍,雙方你來我往,刀刃碰撞產生的火星四濺開來,劉蕭的手臂逐漸感到吃力,面前的敵人武學在他之上,敵人的兵器也顯然更勝一籌。與尹一樣,他也在思考著對策,但不同的是,他想的是如何讓尹先逃出這個包圍圈。
正一籌莫展之際,更多的危機接踵而至,又是一支箭從尹身邊飛過,尹的憤怒又重新回到了心頭。此前放冷箭的敵人,那位身著灰色斗篷,留有絡腮鬍,頭頂許多辮子的弓箭手,這時遊走於包圍圈之中,他不停的奔跑,不時地用手從背後的箭筒中取出箭來,搭在弓弦上,拉緊弓弦射向尹與劉蕭中的一人。這讓本來就難以招架圍攻攻勢的二人的處境雪上加霜。尹能隱約地在刀刃碰撞,利器相割的混雜聲音中,聽到那位弓箭手的稱號。
“百夫之勇,蒼木弦!”
“又是一位百夫,不對,來獵殺我們的,肯定是百夫。”尹如此想到。擋下喧譁蜥蜴的攻擊後,一個空翻跳到了翻天鱷的左邊,揮刀斬向他腹部,而翻天鱷以攻代防,雙方的兵器又碰撞在一起。陳思思一個飛身閃到了尹的上方,左手青衣袖子一揮,數根銀針飛向尹,後者早有預料,連忙後退數步。作為老對手,尹清楚地知道這是陳思思必定會用出的招數,也是他最不喜歡的招數之一,他喜歡堂堂正正的較量,而不是背後放冷箭。
“這麼清秀的臉龐,我一定會把你的頭掛在我的蛇塢臥室裡的!”陳思思痴笑著看著尹躲過她的銀針,左手又是一揮,同樣的招數,尹一邊用刀擋開,一邊側身躲過。躲閃後,喧譁蜥蜴與翻天鱷又攻了上來。
火厄並不想使出全力,面對突如其來的任務,他只是抱著獨佔功勞的心思來參加,如此多人參與,到時候能不能真有酒窖還是個問題。他不慌不忙地接下劉蕭的一次斬擊,隨後後撤幾步,面對著劉蕭踱步,並不著急發動進攻,他想等他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雖然劉蕭與尹二人身處劣勢,但他們並沒有遭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這多虧劉蕭主練武學為劉氏劍法,以防守著稱,而尹的身法又是青玉臺數一數二的,唯一的傷口,是尹在被放冷箭後,用牙齒咬住箭矢所剮蹭的嘴唇。反觀圍攻的人中,翻天鱷與喧譁蜥蜴二人各有兩處傷痕,陳思思的青衣被割了幾道口子,其餘幾人都不願意盡全力。如此看來,雙方的實力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均衡。
“這樣沒組織的圍剿,還有機會。”尹在心裡面想著。他的眼神也在注意著四周,除了後軍,南朱雀軍團的人差不多都衝出了缺口了。
突然,地面開始顫抖,人馬皆懼,手持狼牙棒的巨人揮動著雙手衝開了人群,一棒子砸在了李鐸與尹的中間,所幸二人皆反應迅速跳開了。蠻兵巨人大吼道:“滾開!大王要的人跑了,你們這些雜碎給我滾!”說罷,又一棒子砸向尹,尹又繼續後退,並順手擋開喧譁蜥蜴的攻擊。
四周蠻兵的馬因此受到了極大的恐嚇,紛紛甩下坐在其上的蠻兵,嘶叫著向周圍奔跑著離去,幾匹馬衝向了最中心的交戰群,尹與劉蕭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二人各選擇了最近的馬,快速地奔向它。尹翻身躲過巨人狼牙棒自下而上的揮擊,落到了馬上,劉蕭也成功坐上了馬,二人幾乎同時地喊:“駕!”並且雙腿一夾,座下的馬快速地衝向缺口處。
見此情形,參與圍捕的百夫們也著急地尋找馬,火厄當機立斷,三步並作兩步地騎上一匹馬向尹二人追去。李鐸剛想騎的一匹馬,被巨人向尹發出的揮擊給砸死了,李鐸還差點被巨人給誤傷到,他的心中滿是對這個蠢蛋的憤怒,奈何現今二人同處一個陣營,李鐸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咬咬牙,怒目瞪了巨人兩眼。
而巨人看見二人騎馬而去,也趕忙手提著狼牙棒,大步流星地追趕過去,嘴裡唸唸有詞,並用手不斷著拍擊自己的胸口。
鳳霞關下,西白虎統帥孫繼武還在戰鬥著。
兩道身影相交而過,帶出來了一大片火花。落地後的圖克斯,手止不住地顫抖,他右手握住刀,趕忙朝混戰中的人群中跑去,左手捂住自己腹部那不斷流血的,漆黑的如拳頭般大小的洞,嘴裡是血腥味與嘔吐物的味道的混合氣體,恐懼,使他的身體迫切地想要嘔吐。
孫繼武立馬轉身朝他飛奔過去,片刻便相距不到三步。孫繼武右手凝拳,重重地打向圖克斯的後背,後者前身著地,重重地摔了出去。孫繼武立馬跟上,拎起到在地上的圖克斯,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進行反擊了,眼神中充滿了對孫繼武的恐懼。
“想想自己當時在北郡鐵牛縣做的令人作嘔的事吧。”孫繼武說完,開啟自己的爪子,猛地刺向圖克斯心臟的位置,鮮血猛地噴湧而出,圖克斯大叫了一聲,隨後全身如干癟掉的氣球。孫繼武像圖克斯那樣,把他的屍體隨手一扔,邁著迅捷地步子向負傷的剎羅斯卡走去,但武者靈敏的戰鬥嗅覺,聞到了兩股在他之上的氣息,一股他十分熟悉,但另外一股氣息卻讓他感到膽寒,這是他許久都沒有經歷過的了。
剎羅斯卡雙手握住刀柄,而他的長刀正插在地上。剎羅斯卡單膝跪地,嘴裡喘著粗氣,他沒想到孫繼武如此強大,那聲慘叫已經讓他預料到了圖克斯的結局了。“也罷,本來就是三流人物。”剎羅斯卡一邊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孫繼武,一邊這麼想著。他直起身,把刀拔出來,重新擺出戰鬥姿勢面向孫繼武,可惜手臂已經沒有多少力能使上了。
孫繼武沒給他任何休息調整的機會,直接一個箭步飛身過去,右手張開,勢必要拿下第二顆狼頭心臟。剎羅斯卡卻沒有舉刀迎擊,因為他看到了人群中模糊的身影
突然,一道刀影劃過,以快到現場沒有一人能看清的速度,斬向孫繼武。武者天生的戰鬥感官促使孫繼武在空中調轉身形,身體蜷縮,雙手環在胸口處,而那道斬擊正中孫繼武雙手,巨大的衝擊力使他如離弦之箭般倒飛出去,飛過了混戰的人群,向著鳳霞關飛去,帶著巨大的動能撞向城牆,“轟”的一聲,塵土飛揚,煙霧從撞擊處騰起。
來者在揮出那刀後,走向了剎羅斯卡,一臉冷漠地看著後者。而剎羅斯卡則馬上把武器平放在一旁,雙膝跪地,作祈禱姿態。
“我的王,北風降臨,北風降臨!”
孫繼武緩慢地站了起來,右手扶著被撞擊的鳳霞關的城牆。他從塵土與煙霧中慢慢地走出,撞擊產生的飛沙走石,在他剛毅的臉龐上留下了幾道不太美觀的傷口,而他那被虎躍戰甲包裹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雙手在微微發顫,顯然剛才那巨大的衝擊力還在隱隱影響著他。
他望向剛才揮出那一刀的人,現在,那個人正左手提著一把明顯是由黃金打造的蠻族大砍刀,刀上是密密麻麻的複雜花紋,在太陽底下顯現出夢幻般的折射光,沒有像普通蠻族砍刀那樣的鋸齒,平滑的刀刃,卻能讓人從心靈深處升起難以言說的無邊恐懼。而他的後背,還揹著一把看起來與左手上那把無異的,體型更大的蠻族砍刀。
而他的眼神透露出剛毅,堅韌,冷酷,無情,以及永無止境的戰意。他有著方正的臉龐,如針般的寸頭細發,兩米多高的身形,碩大無比的上身肌肉暴露在空氣中,僅有少部分被蠻族服飾所遮蓋,身披帶有狼頭的披風下半身穿著厚實的犛牛毛下裝,以及有兩顆狼頭的狼皮戰裙。
當他也望向孫繼武時,他那冷漠的臉突然變得喜笑顏開起來,開心的笑容面對著孫繼武,卻讓孫繼武一點愉悅都感覺不到,甚至讓他毛骨悚然。孫繼武努力地剋制住這影響戰鬥的感覺,調整著呼吸。幸運的是,他重新迴歸到了最適合他的戰鬥狀態。
遠方悠長的號角聲傳來,很顯然,孫繼武知道這是第一軍團的號角聲,開拔回援的軍隊終於到達了鳳霞關了。
而馬嶽一行人,也騎著馬,衝入到了混戰的人群中,他們下一個目的地是近在咫尺的鳳霞關。馬嶽望向眼前的目的地,心中的石頭,或許不那麼重了。
尹與劉蕭駕著馬疾馳而去,他們的目的地,也是鳳霞關,而火厄也騎著馬,緊追不捨,距離在不斷地縮減。“看來,一定要經歷一場惡戰了。”騎著馬狂奔的尹在心裡這樣想著。
但情況真是在逐漸好轉嗎?一個陣容整齊,紀律嚴明的蠻族兵陣逐漸靠近鳳霞關,他們騎著高大的北風狼馬,右手彆著粗大的鐵木弓。前方一位服飾與他們明顯不一樣的人,高舉右手,隨後大力揮下,大聲喊到:“放箭。”隨後便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箭雨向著鳳霞關湧去。
孫繼武重振精神,重新向混戰的人群奔跑過去,提刀人士見此笑得更加開心了,狂笑著,癲笑著,他馬不停蹄地朝著孫繼武奔去。孫繼武不停地奔跑,他望向提刀人士,武者的感官能讓他看到,提刀人士背後的氣息所浮現的景象,是一隻噴吐著寒息,磨牙吮血地,齜牙咧嘴的,以被黑色毛髮所覆的身體,籠罩著鳳霞關這一小片土地的,頂天立地的巨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