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天

上午，白雲朵朵。

兩人出現在坐在一個艘紅漆斑駁的寬頭船裡。

李明霖身穿機織布的馬褂，粗布短褲。

蔣一枚穿一身素花的粗布汗衫和肥腿褲子。

周圍是高低錯落的山峰，緩緩流動的河水很深，一蒿不能見底兒。船裡對面另坐了一人，他身旁立著一隻棕黃色的小牛。划船的是兩個小夥子，各站在船頭和船尾。

船尾的小夥子馬褂鬆鬆地搭著，精神抖擻地一蒿一蒿賣力地撐著船，他時而高聲唱著巫師迎神的歌：“你大仙，你大神，睜眼看看我們這裡人！他們既誠實，又年輕，又身無疾病……”

船頭的那個身材結實的小夥子，看起來應該是個豁達開朗的長相，可是卻一路呆呆地盯著遠處的山峰發楞，只是賣力的撐著手中的竹蒿，彷彿這一下一下地插入水中的竹蒿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李明霖和蔣一枚打量這四周的環境，又看看身邊的人，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身邊的哪一個人是這場景的主角？還不知道。

這個場景中會發生親吻還是死亡？既然沒有其他的女子出現，那麼接下來應該會出現的是死亡。

兩人這樣按邏輯猜想著，想不出這畫面在哪裡見過。

忽然，船尾的小夥子向船頭那位喊話：“大老，前面就是岸了，茨灘的水說是兇險的很，你現在看起來如何？”

船頭那位好像想心事想得有些痴了，完全沒有聽到對方在和自己說話。

船尾的小夥子也不氣餒，唱著歌道：“鳳灘茨灘不為兇，上面還有繞雞籠；繞雞籠也容易下，青浪灘浪如屋大。”

這時，一直順暢行進的船好像撞到了什麼物什，噔的一聲，船被阻住了。

船頭大老猛然驚醒過來：“不好，船頭擱在石包子上了。”

緊接著，李明霖和蔣一枚發現船頭開始向裡滲水。

那大老著急起來，想把蒿撇著，卻一下子身子晃動著，彈到水裡面去了。

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驚呆了船上的幾個人，李明霖一個猛子紮下水裡去，開始在水中尋找落水大老。

與此同時，船尾也傳來“撲通”一聲，船尾唱歌的小夥子不見了，他跳到了水裡，正奮力遊向大老落水的位置。

船上的另一個客人張皇失措了片刻，然後開始撫摸身旁的小牛犢。那小牛彷彿看懂了眼前的驚險，它的尾巴抽動著，哞哞低聲叫起來。

蔣一枚是個旱鴨子，她是萬萬不敢下水的，在船上伸出脖子焦急地向水下觀望。

大老落水的地方正是下旋渦處，水流頗為湍急，水下的李明霖和船尾的小夥子已經找到了大老，正在合力將他向船這邊拉。

蔣一枚忙招呼對面那個客人：“快，幫一把，把大老拉上來。”

那客人聽了，知道事情緊急，忙趕過來，向水下的兩個救援者伸出手去，救援的兩人將大老向上託舉，那客人和蔣一枚共同拉住大老的手臂，咬緊牙關，奮力將大老拽上船來。

正當他們想要鬆口氣之時，李明霖忽然被捲到下旋渦處，他有些發慌地掙扎著，明顯有些力不從心。

船尾的小夥子急忙游過去，拉住他的胳膊，向船這邊拉扯。

船上，蔣一枚將船頭的船蒿拾起，快速地滲伸入水中，那小夥子拉住船蒿，蔣一枚和那客人拽著船蒿的另一頭，一點一點地，小夥子將李明霖帶出了旋渦，並來到了船邊，在船上兩個人的接應下，他將李明霖推上了船。

然後，他一扭頭，游到了船尾，用手一扒，爬到了船板上。

大老和李明霖明顯都嗆了水，暈了過去。

在那客人的幫助下，蔣一枚有樣學樣地清理口鼻汙物，然後將兩人的身體翻過了，讓他們頭朝下，拍打背部，控出水來。

船尾的小夥子邊加緊撐蒿邊說：“不要緊，馬上就靠岸了。”

片刻之後，船一靠岸，三人合力將大老和李明霖抬下船去，那小夥子開始給大老做心臟按壓和人工呼吸進行緊急搶救。

蔣一枚看了，也顧及不了那麼多，開始按樣子搶救李明霖。

好在兩個人落水時間不長，很快就都恢復了呼吸。

李明霖睜開眼睛，正看到蔣一枚驚喜的表情：“這到底是什麼場景啊？”

他第一句話竟然是關心通關場景，蔣一枚不禁汗顏：“你都差點兒沒命你知不知道，還關心什麼場景。”

她見旁邊的大老也脫離了危險，不禁舒了一口氣，問道：“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船尾的小夥子擦擦臉上的水回答：“這條河過去叫酉水，現在叫白河，上面是個小山城，叫茶峒。”

李明霖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他扶著蔣一枚坐了起來：“《邊城》裡的大老、二老和翠翠的故事。”

蔣一枚也恍然大悟，不過她有些氣餒道：“這場景也太不好判斷了，對話少，危險也來得太快。”

不過，那邊醒過來的大老聽了他們的話，慢慢支撐著坐起來問道：“聽口音，兩位不像是這裡人，怎麼知道我和二老、翠翠的事兒？”

蔣一枚說：“你們兄弟二人都喜歡翠翠，你託你爹順順上門提親，結果翠翠喜歡的是你弟弟二老，你心情鬱悶就到茨灘這一帶來，想要駕油船下辰州，對不對？”

大老為翠翠的事情已經悶悶不樂很久了，可是這心事卻從來不曾向別人提及，他之所以離開家裡，也就是想要眼不見心為淨，此時刻被蔣一枚說開了，不覺有些失了面子，可是又覺得封閉的心裡豁開個口子，敞亮了起來。

他苦笑了兩聲：“剛才差點兒把命給丟了，誰會想到水鴨子也會有被水淹壞的時候。”

李明霖勸說道：“大老，那翠翠是風日裡長養著的，長得黑黑的，你若說她標緻，那不過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我勸你把眼光放長遠，茶峒城裡面的姑娘你才見過幾個？以後定會有跟你對脾氣的姑娘出現，不要一棵樹上吊死嘛。”

船尾那小夥子此刻才聽明白大老到茨灘的原因，他對著大老搖搖頭：“想不開，想不開，大老，誰不知道你們父子三人有勇有義，茶峒邊境提起你們來，哪個不帶點兒尊敬？為了一個小丫頭成天呆呆地發愣，簡直自墮威名。”

蔣一枚走過去，看著大老有些迷茫的眼睛說：“回家去，大老。今天出這樣的事兒跟你划船心不在焉有關，這裡灘險水急，你現在這個狀態在這裡有危險。”

大老彷彿下不了決心，他好像沒有想好怎麼去面對二老和翠翠。

船尾那小夥子道：“大老，別再琢磨了，這事兒沒那麼複雜。你看你命都差點兒沒了，一個姑娘喜歡別人還那麼重要？”

“時間是最好的傷藥，你會很快復原的，成為和原來一樣生龍活虎的大老。”李明霖鼓勵他，“不對，如果你過了這一關，你將成為比原來更堅強的大老。”

蔣一枚見大老還有些猶豫，問道：“我讓翠翠過來勸你回去，你可願聽她的話？”

大老馬上侷促起來，剛剛因為落水而泛青的臉忽然有了血色：“那大可不必，我回去便是，別驚動她，她喜歡的是我弟弟，我又不曾跟她直接說過什麼話，自然不妥當。”

說完，他起身謝過李明霖和船尾的小夥子救命之恩，李明霖也再三謝過船尾小夥子仗義相助，幾個人樂呵呵地分了手。

李明霖看著大老遠去的背影說：“不枉我這奮不顧身地一跳，總算是把他給救活了。”

蔣一枚回想起剛才的經過，忽地捂住了臉。

李明霖奇怪地看著她：“你這是怎麼了？他沒死，我也活著，這關不是順利透過了嗎？”

蔣一枚透過手指縫偷偷向外看，笑眯眯地說：“本來是為了阻止死亡發生的，這中間出了點兒小差錯，這關OVER了。”

“哎，發生什麼小差錯了？你說明白點兒？”李明霖著急了。

“這個你自己想吧，我可沒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