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市飛上海的航班不多，藍楓訂了最早的一班機。州市的冬天，天亮的很晚，登機的時候，天空還只有渺茫的一點白色。
他近來疲憊得很，本打算一登機就睡覺的，但心事重，只能閉目養神，略作休整。
與校方合作的想法，他心裡沒底，胡董大概會支援他，但想說服董事會其他成員，阻力是不小的。但他還是決定走這一趟，就算是開盤前聽聽胡董對價格的預期，也能增加幾分籌謀，順帶彙報下近階段的工作，好讓高層對自己放心。
邢榕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隨著開盤的時間越來越近，人們在售樓部裡進進出出，一派繁榮。
“邢榕，你真對學區有信心？哎呀，我也希望咱們能成為學區房，如果真成了，以後誰還去廟裡燒香，直接來拜你就得，我讓全售樓部的人把你像菩薩供著……”汪明遠皮笑肉不笑，道。
邢榕心說他竟說風涼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嘴上卻淡淡地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汪總，別在這兒花椒我了，價格什麼時候能確定？” 她不想聽他在這兒陰陽怪氣。
“價格和優惠政策還在審批中，彆著急，快審批完了，也就這兩天。” 汪明遠說完，就躲了。他不想和她討論價格，如果他能左右價格表，也不會焦慮了。
他翻開價格表的審批流程，價格表的初稿是他草擬的，營銷中心稽核後再傳給他，他作為附件上傳發起流程。但審批流程中除了有營銷中心和藍楓，後面的審批涉及到分管投資、財務、營銷的三位副總裁，接下來就是總裁劉金生，最後是胡董審批，流程結束就到他備案。
如果流程中就只有這幾位領導，審批起來也不會那麼複雜，但每到一個領導那兒，公文又被轉發給下面的直屬經理，直屬經理又會轉發給專案對接負責人。而這些人，又得反過來揣測上層的意見。領導轉發給你的公文，如果就簡單直接批了“同意”，那後果估計會有些嚴重。
看著這長長的審批記錄，突然看到分管投資的副總裁批了意見“同意劉經理的意見。因地價成本過高，為保證專案利潤率，建議在此售價基礎上，上調200元/平。” 他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接下來這幾位大佬會如何批覆。
後天就開盤了，價格沒定，優惠政策也不清楚，客戶落位已基本梳理清楚，客戶心理的價位不超10000元/平米。而安家地產的湖光上境在如意湖的北側，南面臨湖、北面靠山，這在風水上是絕佳的位置，單價也就10000元上下。濱河新城在如意湖南側，雖說距離老城區更近，但周圍環境和湖光上境還是差了一個檔次。
邢榕心裡七上八下，但開盤在即，準備工作細碎且繁複，跑上跑下忙忙叨叨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置業顧問們已經連續加班一個月，開完夕會，她本想這個時候組織一場團建，讓大家出來放鬆放鬆。當她走到汪明遠辦公室門口，門是敞開的，只見汪明遠瞪大了眼睛盯著電腦螢幕，絲毫沒注意到她進來。
她輕輕走到他身後，不禁也瞪大了眼睛，螢幕上顯示著價格表的審批流程已結束，四位領導在批覆中對價格都分別提出上調200-300不等的批覆，累加下來價格整整被抬高了1000。
原本價格就因樓面價比競爭對手湖光上境高出1000，這下要實現均價高出2000，這怎麼可能？
汪明遠被她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捂著胸口，慍怒道：“你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汪總，這價格也太誇張了，這怎麼能實現？”邢榕炸了。
“這個就不能怪我嘍，我早就說過，開盤太倉促，價格又這麼高，樓面價在這兒放著呢，可你們都沒人聽我的，唉……”馬後炮式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一點也不意外。
“3月初開盤，這個價格就能實現嗎？”邢榕壓著內心的火氣不往上衝。
“三個月以後，市場會是什麼樣子，誰又說得準，說不定上層就會頒佈新政策呢，以前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她不想再跟他理論，本來最近就很累了，只想早點回去睡上一覺，出去放鬆的心情瞬間被澆滅的一乾二淨。此刻，她寄託在藍楓身上的小火苗也被澆滅一半，他今天大概也很煎熬吧，看來大勢已定。
剛走出售樓部，她接到了張會民的來電，電話裡背景聲音很嘈雜，只聽電話那頭好像扯著嗓子在喊：“邢榕，聽說JK正在和秋實學校談戰略協議啊？進展如何？”
張會民是怎麼知道的？藍楓一早去了上海，難道是汪明遠？還是馬校長？訊息的不脛而走，總是讓人難以揣測它是怎麼飛出去的。
“這個我不太清楚，是藍總親自在負責。”
兩個人又閒扯了一會兒，張會民主要肉疼自己要把孩子送進這所學校付出的成本，一聽到這個事兒，就想著能不能搭上順風車，最後還是難掩失落。
……
邢榕回到家就早早上床睡了，很累，但上了床，翻來覆去的一直沒睡著。一直到凌晨兩點多，她還醒著。她索性翻出手機，本想給藍楓發個資訊，但一想又是這麼晚，編輯好的資訊又被她刪了。今天的訊息簡直是五雷轟頂，如果他那兒再傳來什麼壞訊息，那接下來這兩天干脆就不用睡了。
她翻了一會兒微信朋友圈，眼睛乏了，剛鎖了手機螢幕，就見藍楓的一條微信進來：“真的很抱歉，今天結果很不盡人意。”
她“騰”地坐起來，直接撥通了藍楓的電話，還沒等她開口，他率先道：“對不起，學區房的事情徹底沒戲，開盤價格也比預期要高，嗯...你盡力就好。”聲音中難掩疲憊和挫敗。
“藍總，您還在上海嗎？”她突然心軟，原本抱怨的話被她生生嚥了回去。
“嗯，我明天坐最早的航班回去。你早點休息。”他輕輕地嘆一口氣，道。
“嗯，晚安。”
她怔住了，呆了好一會兒，這下徹底睡不著了。索性爬起來，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光著腳，在臥室的地毯上來回踱著步。
突然她眼前一亮，翻出手機裡隨手拍到的馬校長和藍楓臨別握手的照片，這張照片，外人看到能想到什麼呢？會不會把它當做雙方簽約的佐證？張會民是怎麼知道雙方有意向簽約？目前有多少人像張會民一樣知道這個訊息？
她腦袋裡就像有無數個線頭，總也理不清頭緒，不知道她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究竟是能助攻，還是最後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索性不睡了，開啟平板電腦，檢索著秋實學校。的確，她對這個學校知之甚少，多是周圍人對它的評價，基本可以說是好評如潮。但沒有中招的成績，還不足以說明其實力，畢竟大眾印象中的好評，多多少少帶有些許的懷疑成分。
檢索完秋實學校的官方網站，又登入了相關的論壇，突然一個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州市76所初中上期末考試平均分匯總”，一張圖片中表現比較顯眼的是秋實學校，位列第三名。
她一下子就來了興致，這張圖片能說明它的教學實力嗎？它自從2012年秋季招生以來，還沒有中招的具體成績，真實水平今年6月才能揭曉，因為它的第一屆初三學生將參加中招，上了戰場才知道武功高低。想到這，她剛才的一腔熱血又涼了下去。
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不去想，但還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在黑漆漆的夜裡，又把平板電腦翻出來，在秋實學校的論壇上劃來劃去，它的生源主要是如意湖附近高校的教職工子弟和周邊市級單位家屬院的孩子。生源基本都是重視教育的圈層子弟，除了學校，家長也在私下開學習小灶，成績應該差不到哪兒去吧？
腦袋裡總有一種聲音，那個想法突突往外冒。她把那張帶有成績單的圖片下載下來，編輯了一句話文案“秋實學校成績位列前茅，熱切盼望濱河新校區早日落成”，在用營銷小號發出去之前，她刪掉了那張“合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