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
嚴青香憤怒地反駁。
她從床上直挺挺地坐起身，然後掀開被子，手指不停地撥弄著軟塌塌的肚皮：
“我的孩子...從裡面跑出來了...”
“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媽媽…嘻嘻嘻...”
瘋女人…
劉三看著眼前的一幕，忍著喉頭翻滾的酸水，幾乎快要吐出來。
他快步上前，在娃娃的腳上摸到一個按鈕，使勁按了下去。
嬰兒停止了啼哭。
然後，他用被子蓋住女人裸露的下身和玩具娃娃，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嚴青香的肚子，從碩大的圓潤，變成了現在的扁平。
她肚子上的妊娠紋，和滿地的血水，也能印證這一點…
她...確實是在廁所生了一個孩子！
但是...
孩子呢？！
廁所昏暗的光線，加之觸目驚心的生產現場，一時迷惑住劉三的視線，連他也差點被逼真的玩具娃娃矇騙過去。
何況是精神本來就不太正常的嚴青香…
男人心念一動…
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人進過他們的房間！
而且…這個人和嚴青香…應該是認識的…
外出的一家三口回來，一進門，孩子爸爸就驚恐地指著床上的女人：
“她！她生孩子了？！”
嚴青香這時候，又用被子把娃娃罩住了，所以在外人看來，她此刻正抱著一個襁褓，滿臉幸福地哼唱著歌謠。
劉三怕強調玩具，會再次刺激到女人，於是敷衍地點頭。
“怎麼能讓她在這裡躺著？”孩子媽媽的嗓音尖利地調高了八度，“得送醫院啊！”
她邊說，邊意有所指地看著男人。
劉三暗笑，對她心裡的想法洞若觀火，要是平時，他會選擇護送嚴青香下山。
但是現在…
男人冷哼一聲：“那就麻煩你送她去醫院了。”
孩子媽媽原本嫌棄染血的產婦會破壞福氣，想盡快擺脫。
但是此時，對面的人非但不願意順水推舟，還妄圖把麻煩甩給她，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那怎麼行！我們是特意為了孩子的前程而來，誦經大會馬上要開始了，怎麼能現在就下山！豈不是白來一趟！”
劉三冷淡地回望：“在這裡…我還有事要做。”
寂靜的僵持中，女孩平靜的聲音響起：“還有一個小時四十三分鐘，祈福就要開始了。”
“祈福…祈福！”
這兩個字好像開啟了嚴青香的某個開關。
她猛地顫抖了一下，慌張地從被子裡跳出來，然後脫下血跡斑斑的髒衣物，當著眾人的面，換上了一件純白的長裙。
“來不及了…”她不停地喃喃著，“給孩子祈福…時間不夠了…”
說完，把娃娃和長明燈一起塞進懷裡，瘋瘋癲癲地跑出了門…
孩子媽媽雖然有些發怵，但與此同時，也鬆了口氣，輕鬆地說：“還能跑能跳…看來，她的身體十分健康…三天後下山也不會有問題…”
劉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提起長明燈，走出了門。
路上有很多人。
這些人從各自的寮房中陸陸續續地出發，漸漸匯聚到一條主路上，在漆黑的暗夜中低聲交談著。
劉三覺得很有人氣。
他不是特意來參加誦經大會的，但相比於獨自待在寺院的寮房中，他覺得和大部分人擠在偏殿裡…會更安全。
住持說，大殿中的佛像正在修繕，預計於正月初一完工。
到時候，佛像會呈現一個極度完美的狀態…
誦經大會的最後一夜，眾人可以用最虔誠的心，拜見最莊嚴的佛…
劉三進入偏殿的時候，看見烏泱泱的全是攢動的人頭。
他正打算找角落休息一下，卻聽見有人在叫他：“劉三，這裡！”
他凝神望去，一家三口已經站在離佛像很近的位置，孩子爸爸正朝他招手。
走過去的時候，他還發現嚴青香和老太太也在。
原來為了避免香客們為了爭奪位置而大打出手，一個房間的人被分配到了一處。
大會還未開始，周圍人群聲音嘈雜，而這嚴青香和老太太兩人，卻早早地跪在了蒲團上。
她們雙手合十…眼睛空洞地直視前方…口中聽不清楚在唸著什麼…
“嚴青香？”劉三皺眉喊她。
女人就像沒聽見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這兩人很奇怪吧！”孩子爸爸似乎有些畏懼她們，刻意與兩人間隔了一個位置，悄悄附在劉三耳邊說，“而且我剛來的時候…還看見…”
“叮——”
清脆響亮的缽盂聲，打斷了他說即將出口的話，孩子爸爸朝劉三打了個手勢，示意稍後再聊，就隨著眾人一起跪了下去。
劉三本打算偷點懶，但從第一聲急促的缽盂聲開始，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控制著他！
像是…像是有人從身後按住他的肩膀…逼迫著他直直地跪在蒲團上…
他想要轉頭看看身後到底有什麼…卻發現根本無法動彈…
冰冷…
只有一股冰冷的寒氣…悄無聲息地抵著他下跪…
下跪？他在朝什麼東西下跪…
劉三心頭一顫，寺院之中…也有不乾淨的東西嗎？
“噠、噠、噠、噠…”
隨著木魚聲有節奏地響起，僧人們低緩的誦經聲像涓涓泉水一般湧來。
身後冒著寒氣的虛妄瞬間消失！
“啊——”
恍惚中，劉三甚至聽見了模糊的哀嚎聲，像是…孩子被熱水潑到時發出的慘叫！
但是，這個聲音太小，又太過飄渺，只持續了短短几秒，就消失無蹤了…
劉三轉頭去看，什麼都沒有…
只有滿殿的香客，雙目緊閉，正誠心地祈求著上蒼的庇佑。
男人愕然，他們…都沒聽到嗎？
看著眾人雙手從頭頂高高舉過，然後平撲跪拜的樣子，劉三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是什麼地方呢…他一時無法察覺。
於是，透過偏殿雕花的窗戶，他茫然地盯著夜空中的月亮。
今夜月亮被雲層遮了大半，只撒下些朦朧的光芒…
偏殿裡沒有點燈，卻格外地亮…
亮？！
劉三倒吸一口冷氣！
他悸恐地低頭…
不知何時，每個香客身前的長明燈…
亮了！
盈盈幽光中…跳躍的火苗在肆意地扭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