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派出去的人全都找了個遍，尋找無果，李脩氣得拍桌子。
朝堂上日常朝會，幾位大臣向李脩稟報今年各地區糧食秋收以及兵馬徵收情況。還有幾個致力於讓皇帝脫單的大臣正提起後宮空置，拼命舉薦各大世家的小姐。
李脩：“……”
太后就不贊同明著找，稱萬一公主在外遇到什麼事，失了德，有辱皇家尊嚴。
就在昨天，太后召見了李脩，話語中的意思是讓他放棄再找，這花費人力物力去找一個皇室公主，若是讓天下人得知豈不是丟失臉面。
況且入了冬，各國使臣會前來朝拜。
李脩自然不肯，嫡親妹妹怎麼可能不找，因此和太后鬧了不愉快。
這朝堂上再提起立後納妃之事，李脩非常不滿，一氣之下狂噴那幾位大臣，朝會也不歡而散。
這邊壽慈堂太后得知今日早朝皇帝發怒不肯立後納妃之事，也表示不滿，手裡轉動的佛珠猛地丟在桌子上，服侍的婢女們大氣不敢喘。
“好你個李脩，立後納妃本就是身為帝王應要做之事，反倒好就是不允許皇家開枝散葉，哀家當初怎麼收養了這麼一個不知好歹的，還有他那個妹妹，囂張跋扈，脾氣極差，動不動就給哀家甩臉子，怎的，不見了就不見了，皇家難道因為她不見了就不行了嗎？”
這番話，悄悄的被人呈到了李脩的面前。二人雖為母子，確是面和心不和，此時李脩恨不得將這個女人幽禁，可礙於自己羽翼並未豐滿，若是強行與太后的勢力抗衡，恐怕也是兩敗俱傷。
入了冬，沈蔚還是沒有任何訊息，方婉的兒子取名沈然，乳名小哭包是莫默取的，因為這娃太愛哭了。
冬天極冷，莫默把自己全身包裹著，強行走在街道上，快要過年了準備給家裡添些東西。這個冬天老婆婆病了，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郎中開各種藥方吃下去沒見效果。方婉又要照顧小孩，還得洗衣做飯，沈惜來回私塾讀書還得幫著幹活，整個家裡陷入一片陰霾。
吃藥開銷大，大人已經能省則省，家裡積蓄漸漸掏空，以往沈蔚會寄錢回來，可這幾個月沈蔚失去了音信。
這番出門逛集，莫默除了買東西回去，還得去酒樓店鋪裡看看有沒有缺人手，做些工賺點錢補家用。
可古代哪裡能比現代，適合女子上班的職位少之又少，加之女性地位並不高，少有良家女子出來拋頭露面，那些抄書裱畫刺繡的活倒是適合女子做，可莫默怎麼都做不來。
又不會各大樂器，比如琵琶，古箏之類的，如果會倒是可以去樓館裡賣藝。莫默巴掌臉愁的很，怎麼辦呢！
要不找人合資賣東西，可摸了摸衣兜頓時就洩了氣。轉了轉，沒找到什麼工作，買了東西便回家去了。
莫默剛回到家，就聞到了一股餃子的香味，不禁開口道：“好香啊，阿孃煮餃子了？”
方婉聽到莫默的聲音，笑著回道：“是啊，快過年了，你婆婆病著想吃餃子，我趁然哥兒熟睡，趕忙做了。”
“那我幫您吧！”莫默跑過去洗手也開始包餃子，起初，包得並不好看，熟練之後漸漸的模樣就好了。在這個過程中，少不了方婉的指導。
餃子煮好後，莫默親自端著餃子來看婆婆。
老婆婆住的房間很小，床離門就兩步的距離，莫默把碗擱置在一旁的小方桌上，脫了鞋襪坐到床上來，看著老婆婆精神一天不如一天，莫默心裡很是難受。
老婆婆似乎感知到莫默的氣息，顫抖著手開始摸索，碰到莫默的手才費盡力氣緩緩睜開眼睛。
“默娘來了。”
老婆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看著莫默的時候滿眼不捨。
“婆婆，啊娘煮了餃子，我給您端來了，嘗一口吧！”
莫默小心的扶起老婆婆，用軟枕頭枕在老婆婆背後，端起碗吹了吹，“小心燙！”
老婆婆張開嘴吃了一個餃子，老人沒什麼牙齒，咬的時候很是費力。
過了片刻，老婆婆才開口道：“默娘，我打第一眼見你呀就喜歡得緊，可是我這身子不中用了，有的時候都能夢見老頭子，他跟我說，下面買了地還買了房子，讓我過去享清福呢！”
莫默聽著老婆婆的話眼眶子裡蓄滿淚水，為了不讓老婆婆發現還偏過頭去看門口。
“娃兒沒跟我這老太婆聯絡，以後你要是見了你爹，就幫婆婆瞧瞧他是瘦了還是胖了。最近嘴裡苦，總想吃口甜的，我知家裡沒多少銀兩，就算了，那些藥咱也停了吧！省著錢給姐兒哥兒讀書用。”
莫默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的流出來，拿手背在擦著。
“默娘，婆婆給你留了些嫁妝，家裡沒啥錢嫁妝也沒多少，你別嫌棄。姑娘家總要嫁人沒嫁妝咋行，不知道你還有沒有爹孃，以後要是沒遇到知心的人咱就不嫁，拿著嫁妝換錢去找你爹孃，在外的孩子總要回家的，曉得不？”
莫默擦著眼淚，帶著哭腔回老婆婆的話：“婆婆，謝謝您！默娘記住了。”
老婆婆告訴莫默嫁妝盒子在衣櫃裡，讓莫默找出來，開啟一看，整整齊齊擺放幾支簪子，一對手鐲和一對耳墜，看著做工精細，並非凡品。
可莫默怎麼能好意思夠收下，“婆婆，這實在是太貴重了，莫默真的不能收。”
可老婆婆是個倔強的人，莫默說不收，她就莫默懷裡一塞，不由分說的躺下閉上了眼睛。
老婆婆的收養之恩，沒齒難忘，無以為報。
轉眼間，除夕到了。
家家戶戶過新年，掛起燈籠，小鎮上好一片熱鬧，鄰里跟老婆婆要好的都紛紛來送東西。
老婆婆難得精氣神兒好些，拄著柺杖都能出來院子裡透氣，坐著和她那些老姐們聊聊天。
沈惜私塾裡放了假，得閒就照顧沈然，方婉自然就能空出時間來料理家裡事。
方婉一早就帶著莫默殺雞，擇菜，包餃子，好一通忙碌。
吃完飯後，方婉帶著沈然休息去了。沈惜在屋裡刻苦讀書，莫默看著努力的姑娘很是欣慰，不知道這個朝代能不能允許女子做官，她家沈惜要是能當個女官，那可真不錯。
正當莫默也準備去睡午覺，被老婆婆喊住，讓她拿著雞肉到小鎮東街一戶姓許的家裡去。
莫默雖然不知道姓許的跟老婆婆什麼關係，可還是照做了，麻利地打包好雞肉拎在手裡，跟老婆婆打聲招呼便出門了。
待在這裡小半年，彎彎繞繞的街巷莫默閉著眼都能走，她抄近道很快到了東街。
東街比她們南街更加熱鬧，莫默駐足片刻，苦於囊中羞澀，不然總想買點什麼回去。
走了一會兒莫默終於找到姓許的人家，許家有些破敗，門庭雜草叢生，屋裡半晌才走出來一位年紀更大的老爺爺。
他樂呵呵的看著莫默問道：“小姑娘是惜姐兒嗎？”
莫默如實回答：“不是，爺爺您好！我叫默娘，是婆婆叫我送雞肉過來的。”
他似乎是愣住了，小嘴吧咂吧咂，一臉委屈，“難得她每年有心了，姑娘，雞肉我就收下了。”
莫默把雞肉給了老爺爺，準備告辭：“爺爺，家裡還有事默娘就先走了，祝您新年快樂！”
老爺爺連連點頭，在莫默提步要走的時候叫住了她。
“姑娘，回去跟她說，我沒多少時日了，明年讓她不用送雞肉過來了，你替我給她帶句話，就說趙小姐新年快樂！”
莫默心裡一頓，彷彿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刺了一下。
“好，我回去會把話帶到的，爺爺再見！”
那個爺爺口中的趙小姐便是老婆婆，他守護了婆婆很多年。
莫默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這次回去她沒抄近路。
可她沒注意到，有輛馬車停在她不遠處，裡頭有個人已經注視她很久了。
當莫默回過神來，已經走回南街，她狠狠地擦了擦眼淚，怕老婆婆看出來特意去鄰居啊嬤家的水井裡打水洗了洗臉。
出了啊嬤家，莫默隱約感覺到背後有人跟著她，當下立馬做出決定決不能回家，加速步伐身影鑽進巷子裡。
跟著莫默的倆人一陣懊惱，這下糟了，該怎麼找。
“回去覆命吧！”
“主子肯定會削了咱們的…”
倆人抱著赴死的心態往回走，到那輛馬車處覆命。
把人成功甩掉後，莫默才偷偷繞道回了家，老婆婆等了她很久，見到她平安無事回來，一顆擔憂的心才緩緩放下。
莫默想著先把老爺爺的話帶到，“婆婆，老爺爺說他時日不多了讓您明年不用送雞肉，他還有一句話要我帶給您，他說祝趙小姐新年快樂！”
趙小姐三個字把老婆婆拉回年少時，那時候她是家中父親放在掌心寶貝的大小姐，趙家行商在當地很是富裕。
那時候，有個姓許的毛頭小子很喜歡追在她屁股後面，叫她趙小姐。
直至後來她出嫁了，也與他失去了聯絡，待到後來某一天她才見到他，與年少時不一樣，他長高很多，精神十足，還沒娶妻，買了東街房子住下來。
他跟她說：“趙小姐安好，我住東街，有事可以找我。”
可這一住，就住了幾十年。
老婆婆思到此處，眼角的淚止不住，對莫默說：“他真的是守了我幾十年，無妻兒，到老了無銀田。我家老頭子走了，我就想接他來住，可他死活不肯，他說，趙小姐如天上明月，許某怎能不顧及小姐名聲。”
那時候，車馬慢，一生只愛一個人。
莫默看著老婆婆落寞的身影走進屋裡，她心裡真的很難受，原來彼此相知相守一輩子，為這樣的守護感動。
這世上被感情賦予的人與事，素來都充滿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