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傾卿撐著下巴想了許久,才慢悠悠地問道:“我就只能在這兩位身上選了?”

半夏訕訕一笑,紫蘇說道:“依老爺和沈家的意思……”

蕭傾卿卻打斷她,道:“我不想依誰的意思。我要嫁的人,必須得是真心喜歡我,而不是為了爹爹手裡的權柄。”

紫蘇笑道:“姑娘還小呢,再與兩位少爺相處一段時間,許是能培養出真心的。”

蕭傾卿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半夏見蕭傾卿不高興,便拿起大少爺送來的一個風箏要紫蘇幫她舉著,她要放給蕭傾卿看。

蕭傾卿身體不好,不能親自放,但坐在一旁看著也會高興的。

半夏剛跑了沒幾步,風箏還未放起來,便眼尖地看到地上的碧綠蚱蜢。

“誒,這是什麼?”

她覺得此物稀罕,便拿起來給蕭傾卿看。

蕭傾卿乍一看還以為是隻真蚱蜢,嚇得驚叫了一聲。

紫蘇連忙上前護著她,仔細一看,才笑道:“是個玉石擺件。”

半夏見差點嚇到蕭傾卿,沒頭腦地撓了撓腦袋,笑道:“肯定是之前大少爺送來的禮物,不小心掉到地上的。”

蕭傾卿躲在紫蘇身後看了看,確實是個栩栩如生的玉石玩物。知道不是真的後,她便不怕了,伸手拿了來仔細看著,又放在石桌上一按。

碧綠蚱蜢便高高地跳了一下。

“哇!它還會蹦躂呢。”半夏咋咋呼呼地驚呼。

蕭傾卿眉眼一彎,笑道:“好玩。”

說罷,她又放在桌子上玩了許久。

紫蘇見蕭傾卿喜歡,便適時進言道:“大少爺倒是用心了。”

蕭傾卿摸了摸碧綠蚱蜢,只覺玉石通體光潤順滑,必是人的心愛之物,常年握於手中摩挲,才會如此光滑。

她點頭道:“這是他的愛物,肯給我玩,是花了心思了。”

她沉思了一會兒,笑道:“紫蘇你說的不錯,沈家存了攀附爹爹的心思不假,但也並非沒有真心。既然爹爹這樣安排了,我願意傾心一試。只是到了最後,若他們還是隻想利用蕭家的權勢,我寧願剪了頭髮做尼姑去,也不會將就。”

紫蘇點了點頭,一下一下順著蕭傾卿的頭道:“姑娘是個有主意的,能踏出這一步很勇敢。”

她知道言多必失,說完這話後便微微一笑,退至小屋準備一會兒的晚膳,不再多言了。

蕭傾卿還趴在石桌旁。

她翻來覆去地看新得的這件寶貝,只覺得越看越喜歡。她輕咦一聲,在蚱蜢腹部內側,竟摸到一陣凹凸不平之感。

她忙把蚱蜢翻過來對著陽光看了許久,才發現上面刻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字,依稀辨別出,是阿爍二字。

阿爍……

蕭傾卿捂嘴一笑,猜測道:“難道這是大哥哥的乳名?”

她感念大哥哥肯割愛,珍重地將蚱蜢拿手帕包好,收了起來。

再說這沈家家大業大,專門修了學堂,沈二爺重金聘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

平時上午沈暨白、沈燁、沈婉月在一起學詩詞認字的文化課,下午便只有沈家兩兄弟跟著夫子學為官之道。沈婉月在秀樓和老嬤嬤學女紅琴棋書畫和持家本事。

蕭傾卿身體大好後,就跟著沈家的子女一起上學。

沈暨白和沈燁坐在前排,蕭傾卿和沈婉月坐在後排。

夫子的注意力都在兩名男丁上,兩位姑娘來也只是聽個響,就算沈婉月撐著額頭打瞌睡夫子也是不管的。

而沈暨白和沈燁不僅要認真聽講,每日上交夫子佈置的課後功課,還會時不時被夫子抽起來回答問題。

今日夫子來學堂時路過池塘,看到一朵荷花探出水面,含苞待放。他便以此為題,即興讓兩位公子作詩一首。

沈暨白領命起身,脫口而出道:“綠蓋半篙新雨,紅香一點清風。天賦本根如玉,濂溪以道心同。”

夫子連連道好,又讓沈燁來答。

沈燁慢悠悠地站起身,還扭頭看了一眼斜後方的蕭傾卿,突然笑道:“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蕭傾卿看了一眼今日穿著的藕粉色羅裙,羞得臉色一紅。

而夫子則毫不客氣地破口大罵。

沈燁笑嘻嘻道:“就說詠的是不是荷花罷?我又沒有跑題,夫子你氣什麼?”

夫子指著沈燁氣道:“豎子不可教!我要稟明沈老爺,讓他狠狠罰你。”

沈燁眼眸一暗,沒了嬉皮笑臉的樣子,沉聲道:“那你要說清楚了,是哪個沈老爺。”

沈暨白原本無奈淡笑的臉也收緊了一些。

蕭傾卿感受到了場面上突然冷凝的氣氛,疑惑地轉了轉眼珠。

夫子冷哼一聲,自覺失言。不過他被人捧慣了,就算知道自己一時口誤也拉不下臉道歉,便掃了一眼堂下,對沈婉月道:“沈姑娘來聽課也是許久了,這次你也來作詩一首。”

沈婉月突然被點名,忙慌慌張張地起身,尷尬地一臉茫然。

沈婉月也是有些才華在身上的,只是剛才她被二哥哥的冷臉嚇到,又被夫子叫得突然,一時大腦空白,什麼也想不到。

蕭傾卿壓低了聲音,小聲道:“翻空白鳥時時見……”

沈婉月立馬回過神來,自己補全了下句,道:“翻空白鳥時時見,照水紅蕖細細香。”

這詩比不上大少爺的那首氣質高潔心懷大志,但也生動應景。由一名見識淺薄的閨閣女子做出,已是不易。夫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誇一句甚好,便讓沈婉月坐下了。

此後場上的氣氛總算輕鬆了一些,四人又認真聽起課來。

下課後,平日裡總是慢悠悠的沈燁沉著臉先走,小石頭趕緊收起桌上的筆墨紙硯,對眾人行了禮,便匆匆跟了上去。

沈暨白看著沈燁遠去的背影,輕嘆了一聲,隨後問蕭傾卿:“今日可是嚇到你了?二弟他對家父、二伯父之事尤為敏感,你別怕他。”

蕭傾卿搖了搖頭,說道:“原本也是先生一時口誤。府中既有兩位沈老爺,便該以沈大爺、沈二爺區分清楚的。”

沈暨白苦笑一聲,道:“你才剛來,以後你就知曉了。”

說罷,他瞥了一眼蕭傾卿的案前,問道:“可有缺的,你若不好意思開口找二太太添置,便和婉月說。你們年齡相仿,府裡又沒有別的女郎,本該互相扶持幫助。”

沈婉月也在一旁笑道:“蕭妹妹,今日多謝你幫我。”

蕭傾卿心中微暖,淺淺一笑。

平日裡她因身子骨弱,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就算對人笑,也是符合大家閨秀的氣質,笑得有禮又生疏。沈暨白還是第一次見她淺笑,這才看到她還有一對淺淺的梨渦。

他心中一動,不禁喃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沈婉月心中一急,大哥怎麼犯了和二哥哥一樣的錯,忙道:“大哥!”

沈暨白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找補道:“昨夜看了詩經,書裡如是描寫美人。原本古書殘舊,缺了插畫,不知其所云。今日見了蕭妹妹,才想起詩句裡描寫的美人,便是如此了吧。”

蕭傾卿本就對他贈送螞蚱一事心存好感,如今也沒有生他的氣,笑道:“大哥哥謬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