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得很急,徐知顏從未見過鬱塵臉上出現過這種慌張的神色。

只一點,徐知顏便斷定,宮裡,這次出了大事。

因為鬱塵是策馬疾馳而來的,京都內,禁止快馬疾行。

鬱塵甚至犯了禁。

他甫一下馬,換容辭上馬。

“送三小姐回去。”容辭說完便走了。

徐知顏這才問起:“鬱塵,宮裡到底出什麼事了?”

鬱塵默然一瞬。

“陛下吐血倒地不醒。”

話音剛落,徐知顏終於知道一直縈繞的不安之感是從何處而來的了。

她以為將徐知菲和趙氏趕出府就行,以為防著宋懷愉與容楚就行,可他們都還在,他們在,不滿和仇恨就還在,雖然她始終不明白這種恨意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只要他們還在,一旦抓到像這種能攪渾水的機會,他們肯定會捲土重來。

皇宮內,幾乎亂成一團。

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候在乾清宮外,院正帶著兩位副掌院在裡面給皇上診療。

只有皇后與太子守在宮內。

夕妃黑著臉在外面鬧:“你們這些狗奴才,竟敢攔本宮的路,都給我滾開!”

鄭顯帶著一些小太監跪在夕妃面前,不斷勸解:“娘娘,皇后有令,不許讓人進去攪擾太醫診療,您再等一等。”

夕妃冷笑一聲:“笑話!皇上的身子這一年以來,一向硬朗,就這個月,吃了皇后送的補品便忽然吐血暈倒,現在還仗勢把著乾清宮不放,這等心思,三歲小兒都能看得出來!”

她身後跪了一地的低階嬪妃,眾人聽到她這話,將頭埋得更低了。

宋嬪站在一旁,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面色蒼白,身子更加瘦弱了。別人看了只會覺得皇上的突然倒下,給她帶來極大的打擊。

元妃則皺著眉站在她身旁,不斷往裡張望,神情擔憂。

夕妃說著便撥開面前的宮人,作勢要推開乾清宮的殿門:“都是一群木頭嗎,你們難道要任由皇后害死皇上才肯甘心嗎?”

“啪——”

乾清宮的門陡然而開,一身威嚴的皇后和滿臉疲憊的太子出現在門口。

“你竟敢打我?”夕妃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

皇后無視她的指責,越過她淡淡道:“來人,夕妃出言犯上,妄圖動搖天旭國本,押下去,關起來,沒有本宮的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否則與其同罪。”

“是!”

兩位身強力壯的嬤嬤默不作聲,上來將夕妃扶走,說是扶,其實是擰著夕妃的胳膊往前走。

鄭顯鬆了一口氣,瞥了一眼殿內的情況,幾位身處高位的太醫皆是一臉為難,他的心漸漸下沉。

夕妃的罵聲依舊迴盪在乾清宮前:“你們不信我!等著吧,皇上遲早要被他們害死!皇上,臣妾救您無門啊!!!”

夕妃被送走之後,三位皇子姍姍來遲。

容楚、容辭、容灝先是給皇后請安問禮。

再進到殿內檢視皇上的情況。

太醫皆是搖頭之狀。

容楚看了看太子疲憊的神情,似是想從中看出什麼端倪。這明顯是有人動了手腳,可太子不像是會對自己親生父皇下手的人。

容辭則是看向皇帝蒼白緊閉雙眼的臉,他的鬢邊不知何時,已悄悄爬上幾絲白髮,可他才四十歲。

容灝則是扶著低低啜泣的元妃,表情也是十分沮喪。

最後皇后命眾人散去,在皇上恢復之前,她與宋嬪、元妃輪流侍疾。

容楚匆匆趕到關押夕妃的地方,打點之後,便進去探望。

夕妃被關在飛仙宮的偏殿。

見兒子來,夕妃撲上去緊張問道:“楚兒,這事是你做的嗎?”方才潑辣罵街的模樣彷彿未曾發生過。

容楚聽到母妃這話,怔愣一晌,來之前,他以為是母妃所為,畢竟陳家近來接連被削,他以為母妃坐不住了。

可她這話問出後,容楚便鬆了一口氣,若是母妃做的,她就不會問這種問題了。

夕妃見兒子鄭重搖搖頭,心中也是落下一塊大石。

她方才那通發作就是怕萬一是容楚所為,她好將眾人的視線都引到皇后與太子身上。

二人皆鬆了一口氣之後,又不約而同地心覺驚悚,那是誰做的呢?

“難道真是太子嗎?”

容楚也不確定。

“或者是穆王?”夕妃小心猜測。

容楚聽到這句話,果斷搖了搖頭。

“不可能是他,他寧願將刀子扎向自己,也不會害父皇的。”

夕妃狐疑地看了兒子一眼,楚兒竟然還替那個賤小子說話。

若宮中還有人在場的話,會毫不猶豫贊同容楚的話。

容楚腳步沉沉從飛仙宮出來,目光落在乾清宮的飛簷上,他有一種預感,這次定然有什麼東西會隨著父皇的倒下而徹底裂開。

事實證明,他說得不錯。

時間剛過了兩天,縱使皇后有心想隱瞞訊息,控制局面。

第三日,皇帝猝然倒下的訊息還是像插了翅膀一樣,飛滿了整個京都。

京都內,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人心惶惶,生怕發生什麼重大變故,波及自己。

今日,又從虞州來了幾個考生。

他們相聚在一間樸素的茶鋪內。

其中一人道:“若這訊息是真的,那些官爵加身的大人物們緊張尚能理解,像他們,為何杞人憂天?他們又不必拉幫結派,無論皇位上坐的是誰,生意照做。”

說罷,他指向對街的一群正在小聲密謀的攤販。

添茶的小二訝異:“幾位客官,不是京都本地人?”

另一人答道:“難道做生意的京都人還排外?”

小二連忙罷手:“可不是這個理,客官們別誤會了。只是每次新皇登基,都會爭鬥一番,爭鬥之中,難免會誤傷無辜,尤其是他們那些在街邊討生活的人。沒準哪一天就衝出一隊兵衛,將他們好不容易支起的小攤給沖毀,時至紛亂,很難找人論理,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其餘兩人嘆道:“這跟兩國打仗一個理,受難的都是百姓。”

沒人比他們更能明白這種流離的感受了。

虞州地處邊關,北涼天旭一有戰事,首先驚慌失措的就是虞州百姓,剛建好的家園又不知何時要被搗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