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雨夜,天空的黑雲幾乎要壓到地上,從它的嘴裡不斷吐出毒舌,時不時照亮每個被雨水淋溼的臉頰。雷聲像無情的怒吼聲,振聾發聵。

一所豪宅,一個地下室裡,昏黃的火光在牆壁上跳動,三個人影,各站一方。

“救救他們。”三個小偷裡面,年齡最小的那個這樣請求道。

他們本是入豪宅行竊,但是發現了不為人知的恐怖。一個地下室,少男少女們渾身赤裸,被綁在十字木架上,身上全是鞭痕和烙印。經歷慘無人道的虐待,這家的主人有變態的喜好,喜歡聽慘叫聲和在年輕的肉體上留下道道傷痕和烙印的聲音。

“別多管閒事,我們拿了東西就走。”那時候的萬碎還很年輕,剛成年,面孔還很稚嫩,“我們救不了他們,會被發現的。”他說出來的話,是在人間摸爬滾打得來的教訓。從小就是孤兒的他,除了自己和兄弟,不相信任何人。

“我們不救他們的話,他們會死的。”三弟眼中噙著淚水,對他們的遭遇感到悲傷。遍體鱗傷的他們像一隻只折斷了翅膀的鳥,斷翅甚至也被縛在十字架上。

像是聽到了他們的爭執,其中一位少年,擠出蚊蠅般虛弱的聲音。用盡了他畢生的力氣,帶著最後的希望。

“救...救我。”

聲音像一把利劍扎進了每個人的耳中,同時也劃破了微弱的平衡。

“我們得救他們。”年紀最大的那個青年,是他們的大哥,其實也沒比最小的那個大幾歲。

只是他給他們慘痛的童年帶來了希望而已,都是孤兒,只不過比他們早出生幾年而已。偷竊成了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機遇,以此為介,他們互相認識,互相依偎。成了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被人追,他們一起跑;冬天來了,他們擠在同一個樹洞安睡;一塊麵包,掰成三份一起吃。

他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爭執過,還是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

“即使有可能搭上自己的命,也要救嗎?”萬碎不解,聲音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憤怒。以往那個冷靜聰明的大哥不見了,他變成了一個糊塗,跟三弟一樣糊塗,想著當好人。

“在我還沒遇見你們之前,我也無助地想要被人救,希望有好心人來幫我。”他和三弟在一個個地割繩子,萬碎好想走掉,就把他們丟在這裡。可是他不能丟下他們一個人逃走,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咬牙憤憤地幫他們。

“謝謝。”他說,可萬碎並不想得到他的感謝,只想他們趕快走掉,“有時候我們不能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在遇見你們之前,我的也是陷入泥潭之中在不停地掙扎。直到跟你們做了家人,我才得到了救贖,每個人都需要被救贖。他們曾經跟我們一樣,如果我們走了,那該多絕望。”

大哥的眼窩裡晶瑩剔透,像寶石一般閃亮。儘管,萬碎依然不覺得這是個正確的選擇,可是也選擇了閉嘴。盡力救助這群落水鳥。

終究是耽誤了太多時間,他們走得慢了一步,而且人太多了,他們被發現了。他們也早就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在大哥的一聲:“跑。”伴隨著轟隆雷聲,之後,他們四散而逃。那晚萬碎,懷著恐懼與不甘,一邊向外跑去,一邊發現那個他最尊敬的大哥,擋在了背後。

“快走!”

而迎接他的是,三頭一人高,血齒凌厲,模樣恐怖的魔獸。三弟想要去救,但是萬碎阻止了他,抬著著早已麻木的雙腿,不斷向外邁去。萬碎不敢看,他不知道現在這個逃走的決定是否正確,但只知道,如果回去他們三個都得死。雨幕掩蓋下,雷聲隔絕了他們的悲叫聲,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們逃出來了。被救下的人也不知道還剩幾個,他們早已失散,或許這一切都是徒勞。

“為什麼不回去救大哥。”三弟臉上淚水和著雨水,小臉亂七八糟的。

“救?你還好意思先質問我?”萬碎怒了,冰涼的雨點都澆不滅他憤怒的火焰。“如果不是你偏要救那些人,我們什麼事都不會有,大哥也不會...”哽咽著,說不出下一個字。

三弟眼神迷離,萬碎的話也點到了他的氣頭上。

“如果不是你在那吵,我們早就出去了。也不會耽誤時間,被發現。”

“救人,人呢?救出來幾個,有什麼用,用他們的命換大哥的命嗎,啊,那你去認他們做大哥。”四周一片漆黑,除了噼裡啪啦的雨點,什麼也沒有。

“你就是頭冷血的野獸,大哥死了,在我心中你也死了。”在一陣閃電過後,萬碎看清了三弟的眼睛,像是被火燒過。他眼中餘留的失望,萬碎這一輩子也忘不掉。

幾年了?已經有將近十年了吧,從那以後,再也沒見過他。

“真當我是光腳醫生了?什麼小貓小狗都找我來救?”蘭姐抱怨道,她剛從房門裡出來。嘴上萬般叼啄,可還是治好了月影的病。月影高燒不起,正躺在床上休養。

“謝謝蘭姐。”非燃鄭重地道謝。

“先別謝,她一養好,就必須走。”蘭姐說。“這裡不是她能待的地方。”

“她能去哪?”

“哪來的回哪去,我們這不比她原來的生活的地方安全。”

“他都是被人賣掉的,她已經無家可歸了。”

“你把這裡當什麼了?”蘭姐肉眼可見的更加生氣了,“我的話,不容反駁,你只能聽。”

此話一出,非燃知道,自己再無爭吵的餘地。為什麼一個兩個,全部都是這樣,他們為何如此無情。非燃還想爭辯一下,幸虧萬碎出面,打斷了他。

“蘭姐說一下後天的安排吧。”他知道繼續跟蘭姐吵,會有什麼後果。本來要那個女孩養好傷,才讓他走,如果非燃再說一句話,可能現在就要走了。其實蘭姐已經給了很大的讓步了,一般普通的陌生人,確定沒事之後,待不了一天就會送走。

萬碎的中斷很有效果,蘭姐舒展了一下眉頭。本來非燃回來就是要講正事的,只是不知道從哪撈回來個病女孩。一時心慈,蘭姐先許好了報酬,然後進行救治。只是那個女孩確實超出了自己的意料,她那一身傷,也確實可憐。治好了她的高燒,還順便用能力,恢復了一下她的身體。除了仍舊瘦弱以外,外傷已然痊癒,而副作用自然就是沉睡。

萬碎回來也帶來了一些訊息,這本來就是此行的另一個目的。天星團就快要行動了,目的地自然是霧前村,去除掉那隻不死的神寵鳴雞。而寶藏被掏空的訊息,從帶過去賣掉開始,現在天星團和榮光會應該已經知道了。本來就不打算瞞著他們,但是賣來的錢確確實實是收入囊中了。

他們也不小氣,沒有說寶藏被弒神者獨吞,就不去討伐神寵。所以這仍舊是三方勢力的合作,只不過可能會變了味。自己這邊不會得到他們的好臉色了,只是該出的力還是得出。

據說天星團那邊由於正副團長去處理其他事情了,這次就由第一守備隊長帶隊來的。而榮光會那邊訊息比較少,首先確定的是,他們會長不會來,一隊隊長有事也不會來。剩下的就只有三個隊長中來一個了,他們一個隊也只有十二個人,來的不會多。人最多的自然是天星團了,四五十個人應該是有的。

可是他們任何一家神賜者絕對不超過五人,這邊雖然沒那麼多人,但是都是神賜者。由雲卷雨帶隊,剩下的萬碎、毒蛇、浮游、非燃、無邊水。不過新人居多,這次並不危險,就當是鍛鍊了。蘭姐很滿意自己的安排,本來心情挺好的,就是那個非燃,突然要來頂撞自己。

“明白了嗎。”蘭姐丟下這句話,沒有得到他們的回應就回自己的房間了,預設當他們都明白了。

“她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忙?”非燃鬆了口氣,之前頂撞蘭姐的時候,承認是有些莽撞了。清醒下來後,面對蘭姐就緊張起來了。還好她匆匆離去,並沒有跟自己計較的意思。

“她在研究對抗詛咒的藥。”萬碎回答。

“是毒蛇的詛咒嗎?”

“有一部分,但主要是另外一個人。”萬碎頓了一下,看起來頗為沉重,“組織二把手,黑言。”

“黑言?”非燃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不過是組織的二把手應該很厲害吧。他的詛咒又是怎樣的詛咒呢?

“你以後會知道的。”萬碎賣了個關子。

“還有,蘭姐完全沒問錢的事。”非燃之前緊張也是因為這個,他們在半路弄丟了一個,按理來說最後賣的錢,會少一些的。本來都以為萬碎會把這事推託給自己,不過目前看來並沒有,又可能是她暫時忘了?

“嘿嘿,不用擔心,我已經解決了。”萬碎迴歸了以前戲謔的模樣。

“少的錢從哪裡來的?”非燃想不通,還有之前買月影的時候,他掏出來的錢又是從哪裡來的,始終想不通。

“你別問。”萬碎撇撇嘴,這是他偷來的,總不能正大光明地說出來吧。也不能說是偷,應該是豪取,他們的錢就放在腰間,不拿白不拿。只有窮人才會把錢揣在懷裡,拿點有錢人的錢花一花怎麼了?

非燃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你偷的?”

“偷什麼偷,說的那麼粗俗。”萬碎狡辯道,“這叫‘取’,我可都是從富人那裡拿的,他們的錢該拿。”

非燃對窮富沒什麼概念,以前村子的大家都是一樣的,不分貧富。窮人和富人到底又有什麼不一樣的呢?聽起來富人就應該被人仇視一樣,對於這個問題,非燃想不通,也就不再糾結。如果不是萬碎給的錢,自己估計就要賣天闕劍換錢,給月影買衣服了。

後天就要去真正執行自己的一次任務了,本以為明天會閒下來。可是肥貓不允許,該練的還是得練,但是練的卻只有自己。理由是明天他們要執行任務,休息一天,而自己因為恢復的快,必須加練。非燃直呼不公平,可是換來的只有拳打腳踢。

他真的, 對自己可能是有什麼大仇吧。可自己怎麼也想不出哪裡惹了他,除了第一次練習的時候,頂撞了他。他不會因此記恨這麼久吧,非燃看著他的眼睛,又小又黑,還真有可能。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到了執行任務的那天。

月影還是沒有醒,非燃想到了無邊水,他也是在蘭姐治療過後,睡了很久。不過不用擔心,沒有蘭姐治不好的病。反倒最擔心的是,月影醒過來,怕她把月影直接扔了。這擔心不是毫無緣由的,她真有可能這樣做。不過也不會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做這種事吧。

霧前村看起來依舊和往常一樣,隨著霧越來越濃,離目的地也越來越近。他們提前來就是適應一下環境,反正也不用擔心村長不歡迎,這點,天星團想必早就打理好了。木雙黑可是早早就去了霧前村調查了的,如果還比天星團晚來,只怕會被擠壓。不如先到,佔據優勢。

除了非燃倆人,心情都是很輕鬆的,就當郊遊一樣。

可是對倆人來說,這裡可是有謀害自己的人存在。霧前村再也不是第一印象中,那個熱情好客的村子了。心情沉重了許多,在這裡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此次來,有三個目的,一是找到那個兇手,問出害自己的原因。二是拿回新月刀,還有地圖。三則是跟繡球道個別,她已經不是一路人了。她沒法加入弒神者,而且她也提出了留在霧前村的請求。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也不短,一起出發的記憶,清晰如鏡面。

非燃突然想到了一個不願意想的結果,是她害了自己和無邊水,或者她是幫兇。應該不會,非燃臉色忽地難看起來。還沒到霧前村,他就已經不想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