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整天的趕路,夜晚早已悄然降臨。
沿著蜿蜒的小路,路兩旁是齊腰的小樹叢。從彎道繞過樹叢,燈火通明,能見到一幢幢拱形屋頂的房屋,房屋用方形石塊砌成,部分輔以木條釘在外沿。大多是一層的小小居民房,還有些兩層甚至三層的巨大建築。佔地寬的,人來人往的是酒館;二層有陽臺的大機率是妓院,只需要看看是不是隻有男顧客進入即可;還有些表面黑漆漆,門口籠罩著濃郁的血腥味的建築,是雜貨鋪或者肉鋪,當然還有些肉鋪只是擺了個桌子在路邊。
非燃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熱鬧的場景,那些看起來豪華的房屋,之前見到的木屋、泥土屋和石屋與之相比,跟野猴子住的沒什麼區別。
白林想要建造的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嗎,確實能夠感受到繁榮。可是人們看起來更是髒兮兮的,上下透露著一股浮躁,與之相對的是鄉野的寧靜。
“我們在這換錢嗎?”非燃問。
“不,要換這些金銀珠寶還要往裡面走,到下一個村子才能換。”萬碎伸出一根手指頭在面前晃了晃,“天晚了,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這,能睡哪裡呢?”非燃問,以往趕路的時候一般都是睡在野外,很少能遇到村莊之類的。
“天色還早,先喝酒去。”萬碎嘿嘿笑道。“你們去不?你們喝過沒,酒可是好東西,這次我大方,你們要喝,我可以請你們。這項鍊也有你一份功勞。”
非燃猶豫了,他沒喝過酒,但是聽萬萬碎說過,這似乎是一個好東西。而且很貴,以前村莊沒人能釀,自然也就沒喝過。據說這是一種能讓人心情暢快的飲料,而在萬碎口中這跟神仙水一樣。
“不好吧,天都已經黑了。”這時候一直潛水的無邊水,鼓起勇氣提了一嘴,他看見萬碎朝著的地方,裡面常常醉醺醺地跑出來一兩個人,他們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好。
“哎,你不懂,現在才是一天最精彩的時刻。夜生活知道麼?”萬碎得意洋洋地看著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小朋友,“趕了一天的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離酒館越近,一股芳香便鑽入鼻腔。這是從沒聞到過的味道,不是花朵的馨香,也不是食物的甜香,那是一種浸透大腦的芳香。
“嘗一下也不是不行,反正現在也賣不掉。要到下一個村子,還要趕路,稍微放鬆一下吧。”非燃已經淪陷,嘗試說服無邊水。
都到這個份上了,無邊水還能怎麼反抗呢。說到底能出言提醒那一下,已經破天荒了,雖然感覺這酒館不太好,可是現在倆人都打算進去喝上一杯。這種情況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了。
“沒,我只是問一下。”無邊水搖手。
萬碎帶著倆人朝酒館裡走去,無邊水忐忑不安地跟著倆人踏入了酒館。裡面人滿為患,胖的瘦的、老的少的、都大聲說著渾話。有的滿嘴絡腮鬍,一大杯酒下去,不少順著鬍子往下滴落;有的不穿衣服,身上盡是刀疤;有的頭上光溜溜的,凶神惡煞地盯著進來的人。
“老闆,還有位置嗎?”萬碎撥開櫃檯前站成一排的大漢,一隻手臂搭在櫃檯上,模樣頗為瀟灑。另外倆人則捂著鼻子,那些人身上的汗臭和酒精味讓人窒息。而無邊水已經汗流浹背了,且不說這裡這麼多人,就這些人看起來也不友善。再待下去可能就要昏過去了,只好跟非燃捱得更緊了,儘量不去注意周圍的動靜,低頭數著木板縫隙。
“你們可以去拼桌。”掌櫃指向人少的地方。
“行,來幾杯麥芽酒。”說完便領著,非燃兩人往那邊去。“他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萬碎問道,這個年輕人自己並不熟悉。
“可能這裡人太多了吧。”非燃說。
“怕生?嗨,沒事,來點酒,喝著喝著就熟了。”萬碎大大咧咧地走過去,拉了個凳子就坐下,“兄弟,拼個桌唄,一起喝。人多才熱鬧嘛。”
這一桌坐了四個人,一個刀疤臉,一個瘦高個,一個光頭大漢,一個邋遢中年人,留著黑色鬍渣。
“你什麼實力,跟我們一桌?”刀疤臉放下酒杯說。
“嘿,不喝一喝,怎麼知道?”萬碎笑道,把背上的包放在了凳子下。
“滾,這裡不陪小孩子玩。”那個光頭大漢毫不客氣。
“喲,還帶倆娃娃來。”瘦高個臉上全是壞笑,他看著非燃旁邊的無邊水,“長得還挺白淨,來爺爺這,讓我玩玩。我給你們酒喝。”
非燃正猶豫是不是要坐下,因為凳子上不知沾了什麼東西,看起來又黑又黏。此時聽到了那個瘦高個的話,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說什麼!”非燃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給自己增加氣勢,“想被打的話,就再說一遍。”
“‘想被打的話就再說一遍’。”瘦高個用尖銳的聲線模仿著,“姑娘,毛都沒長齊,還想打架。還是回去喝喝你媽媽的奶吧,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幫你揉揉奶子,讓你喝得更舒服些。”桌上四人哈哈大笑。
非燃怒不可遏,就要把身上的劍拔出來,好讓他住嘴。幸好萬碎及時按回了他的手,並笑著回應:
“哎,別這樣,大家都是來喝口酒的。累也累了一天了,何必還搞得不愉快呢。”女僕端來了好幾杯酒放在桌上,就離去了,萬碎繼續說道,“這兩位,我朋友,沒喝過酒,第一次來,帶他們嚐嚐。大夥都有第一次,何必這麼大意見呢。”
“這樣吧。”萬碎把那條放進過內褲的項鍊拍在桌上,“今晚上,四位的酒錢,我來出,盡情暢飲。而相應的,各位也擔待一下新手。”看見那條項鍊,聽見萬碎說請客,就要幹架的氣氛緩和了許多。“我跟你們說,這個朋友可厲害了,說不定還喝不過他呢。”
“幹嘛討好他們,又不是打不過。他們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非燃很不滿,嘈雜聲中,對著萬碎抱怨,對面四人並聽不清。
“這個世上都是壞人,但是至少不都是敵人。”萬碎拍了拍非燃的背。
儘管很生氣,咀嚼著萬碎說的話,非燃冷靜了下來,坐在凳子上,甚至不在乎凳子有多髒。少年總是氣性高,很輕易地憤怒,很困難地釋懷。無邊水在旁邊緊張地汗水直流,生怕兩邊真的打起來。還好最後沒有出事,這也讓他鬆了口氣,不是很安心地坐了下來。
“兄弟給你一個面子。”大漢拿起酒杯就要暴飲。
“大哥心胸真是寬闊啊。來,幹了。”萬碎乾杯,一飲而盡。
“我打賭,你帶的這兩小朋友,半杯就倒。”刀疤臉說。
“喲,來試試。”萬碎給非燃一個眼色,非燃不甘示弱,拿起酒杯就喝,一口,咕嚕咕嚕地就喝完了一杯。頓時嘴巴里是又香又辣,喉嚨也是幹辣幹辣的。有一股涼意直衝天靈蓋,腦袋瞬間恍惚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嗝。整個人有點飄飄忽忽。
“一杯!”非燃大喊,空酒杯砸在桌上發出哐當聲響。
“喲,第一次喝酒,一口下去臉不紅,是個材料。”刀疤臉,舉起酒杯,“再來!”非燃硬著頭皮又接了下來。
“這個小朋友不來一個?”瘦高個看著無邊水,萬碎給他酒杯斟滿。
無邊水說不出話來,舉起酒杯儘量擋住自己的臉。學著非燃的樣子,就要一口悶,可是僅僅喝了一半。人就暈了,臉上唰地變紅,感覺世界天旋地轉的。差點扶不穩倒在地上。
“看來這個小朋友不行啊。”瘦高個笑道。
“新手嘛,適應一下。來,我們來。”萬碎舉杯相碰。
非燃很快就融入了其中,跟著萬碎一起打擂臺。而無邊水一杯都沒喝完,人就已經不行了,藉口透氣,要出去緩一緩。確實裡面的味道混雜,再加上喝多了,肚子已經有點痛了。剛一出門就趴在欄杆外嘔吐,這酒館是再也不想來了。迷迷糊糊地坐在牆邊,等著他倆喝完出來。
“這就不行了?”非燃一隻腳踩在桌上,他對面的那個光頭大漢已經趴了,直搖手,光溜溜的腦袋紅彤彤的。“你們一起上。”非燃揮手。
萬碎都沒想到非燃竟然這麼猛,自己也早就快撐不住了,麻醉中帶著些許清醒。只記得非燃最後把對面三人全都喝趴了,然後又站在桌子上對著整個酒館大喊:“有本事的,來這喝。”在這之後,萬碎徹底斷片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而非燃則一人成軍,讓幾乎整個酒館裡的人,都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除了掌櫃和服務員,最後一個躺下的人是非燃。
第二天天明,圍繞附近的酒味消散得差不多了。
而事件的中心此刻正躺在酒館背後,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那晚過後,在外面的無邊水見不少人搖搖晃晃地跑出來嘔吐,有點擔心,跑進去發現他還拿著酒杯,人一直往後仰,做著高難度的下腰動作,遲遲沒有倒下。能進行簡單的人類識別和喝酒的動作,見到又有人進來,識別出是人類,然後四肢著地,爬行前進,只不過是肚子朝上,後背朝下。奇行怪爬到無邊水面前,舉杯又要喝,可是這時門外吹過一陣涼風,拂過他鼓鼓的肚皮,終於他堅持不住,翻身嘔吐。
無邊水扶額,把他拖到酒館後面,人少一些也少丟一些臉。然後又重回酒館,把萬碎也撈了出來。可是出了一個嚴重問題。
“包沒了!?”萬碎大喊,宿醉也清醒了許多,他抱頭懊惱,“完了,會被蘭姐殺的。”
“怎麼了?(๑•̌.•̑๑)ˀ̣ˀ̣。”
萬碎的聲音吵醒了他,揉著雙眼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而後聽到裝著珠寶的包沒了,抱著頭蹲在地上懊惱的人就成了兩個。“完了,全完了。”
“對不起,我應該看好包的。”無邊水低下頭,內心滿是愧疚。
“不,不行,我們得把東西找回來。”萬碎意外振作起來,他起身,雖然眼中還帶著些惶恐,“昨天跟我們一桌喝酒的,他們應該知道些什麼。還不能放棄。”他把非燃抓起來,這句話是在安慰他,同時也在激勵著自己。
“可是我們不認識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啊。”無邊水問。
“問問老闆,說不定他認識。”清涼的早晨,三人卻滿頭大汗,“說不定他還看見了誰把我們的包給偷了。”
隨後跑回酒館,昨夜的遍地狼藉已經收拾乾淨,只是空氣中酒香和嘔吐的部分怪味揮之不去。向老闆道明來意,先問了問有沒有看到拿他們包的人,回答是否定的。又描述了一下與自己同桌的人的長相,由於人員複雜,老闆只想起來一個人,就是那個瘦高個。
“他啊,哈金,村東的獵戶,經常來店裡。沿著外邊的路往裡走就能找到他家。”
話不多說,事不宜遲,兩手空空的三人立即上路。一路聞詢,終於找到了他,他一個人住在一間破舊的小木屋裡,屋外掛著各種動物的皮毛。叩響房門,他也剛從宿醉中醒來。
“誰啊,這麼大早。”他腦袋還昏昏沉沉的,開啟木門,看清了來人,瞬間清醒,想起了昨晚,“我靠,是你,喝酒這方面,你是這個。”他對著非燃豎了個大拇指,雖然此刻心情很是沉重,但是聽到誇獎,還是有些高興的。
“你們來找我做幹什麼,不會還想喝吧,我是喝不動了。”他連忙搖手。
“不是,兄弟,我來是問件事。昨晚我們進來是不是背了個包,還有印象吧。”萬碎問。
哈金努力回憶,想起了些片段,點了點頭,“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我們的包被偷了,你昨晚有看到是誰拿了嗎?”非燃急切地問道。
“哦,你那包裡裝的什麼啊。”好奇的本能驅使他問了這麼一句,立馬意識到不太合適,接著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沒注意到這個,不過有個人倒是很可疑。還記得我們那一桌有個邋遢鬍子的中年人不,不是村裡人,而且那傢伙幾乎不怎麼說話,跑過來說拼桌喝酒,我看他一副要死的樣子,也懶得跟他扯。那個逼,自己酒也沒點,光蹭我們買的,如果不是你們來了,我都要給他一腳的,然後你們來了。噢,確實想起來了,他喝到一半就走了,手上還提著個包。我以為是他自己的,仔細想想,他來的時候啥都沒拿,那包估計就是你們的。”
三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謝謝兄弟。”萬碎道謝。
“哎,這有什麼,昨晚幫我付了酒錢,還喝得這麼爽。這個忙說什麼都要幫。”哈金回答道。“還有,兄弟,你可真牛啊,一個酒館的都被你喝趴了,怎麼做到的,是不是有什麼訣竅?”他問向非燃。
“我也不知道。”非燃摸了摸頭,現在都還有些痛。
“天賦,這就是天賦啊!嘖嘖,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