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廳,依舊是刺鼻的血腥氣息,之前平躺在牆壁上的無邊水,換了個姿勢,靠在了牆壁上,這樣稍微沒那麼容易睡過去。看見他沒事,鬆了一口氣。向他說明了那邊的情況,背起他就往通道處走。

“其實,我也沒認識幾個字。”白林在的時候,自己很想學習,但是又不好意思去問。就自己埋頭鑽研,效果幾乎一點沒有,還得靠白林偶爾幾次看見他在學習文字,來提點了幾下,這才學會了一些。

“管他的,至少比我好,我一個字都不認識。”

“我會盡力的。”

可是無邊水還是想的太簡單了,那些文字能叫做文字嗎?和自己所見所學的完全不一樣,這些文字更加複雜,自己所學的就像是給小孩的玩具,手中拿的是木劍,而石臺上刻的文字是貨真價實的殺人之劍。

再加上自己又困又餓,注意力不斷飄散,又不斷將它們喚回。不一會兒,渾濁的汗水從腦門上滑落,將汙泥與血痕拉得更長。可是這是倆人能否逃脫的關鍵,他不得不抬著沉重的腦袋,在混亂的邊緣徘徊。

汗流浹背讀了一圈下來,只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字,跟之前自己所學的有些像。

“神、憤怒、雞、死亡、毀滅、逃、一、蛋、孩子、儀式、鎖、二、成功。”無邊水終於把手移到了最後一個字,像是老太太篩米糠,一個字一個字認識的給篩了出來。無邊水讀完,一屁股坐在原地,長長出了一口氣,

“啊,這是什麼意思。”非燃一頭霧水。

“我猜,上面說的可能就是白林提到過的神寵之一,鳴雞。”無邊水絞盡腦汁,可是思緒已經一片亂麻了。

“你是說這個鳥籠裡的是鳴雞?”跟自己想象中的相比,這也太小了吧。

“鳴雞應該是外面的那個,這個可能是它的孩子。”

“啊。”非燃想了想,這下合理了,不過那也太大了吧。“那我們要怎麼把那個鳴雞殺了?”

“不知道,上面好像沒說,也有可能是說了,我沒看懂。”無邊水恨自己沒多學點文字,不然應該還可以讀出來更多東西。

倆人在石頭繞了一圈,也沒再找到其他提示,一時間陷入了困境。

“你還能用你的神賜嗎,可不可以試著把這個乾屍帶到你那裡面去?”非燃想到之前把骨頭巨鳥帶進水世界,它就直接失去動力了。如果能把這隻乾屍鳥也帶進去的話,是不是就可以繞過透明屏障了。

“我試試看吧。”無邊水此時有些虛脫,渾身都沒有力氣,感覺腦袋裡是一片漿糊。

“沒事你休息一會兒也可以的。”非燃能看出他精神十分萎靡,像是蔫了的狗尾草一樣。“不用勉強自己的,我找找其他辦法。”

無邊水實在使不上力,而且耳朵發燙,好想沉沉地睡上一覺。好累啊,終於可以休息了嗎,眯一會兒,就眯一會兒眼睛吧。不行,無邊水戳了一下傷口,疼痛讓自己瞬間精神了很多。

“我快不行了,這是我最後的力氣了。”無邊水閉上眼,非燃差點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再次睜開了雙眼,那藍色的眼眸,光芒黯淡。

在淡藍色的水世界中,除了無邊水和非燃,什麼都沒有,那隻乾屍鳥帶不進來。

無邊水見沒有效果,直接退出了水世界,回到了廳堂。這裡依舊沒有什麼變化,頭頂是慘白的月光,空曠的寂靜充斥著四周。而那隻乾屍鳥還掛在鳥籠裡,腦袋朝上,似乎在嘲笑著自己。

“對不起,沒能把它帶進去。”

“你沒什麼對不起的,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們是好朋友嗎?”

“是,肯定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謝謝你,從來沒有人這麼關心過我。我從來沒有交到過朋友,你是我第一個朋友。”

“你一定要活下去。”用最後的清醒,丟下了這句話,無邊水徹底昏死過去。

非燃輕輕扶起躺在地上的無邊水,已經失去了意識。他的呼吸急促,額頭髮燙,心臟不要命地跳動著。

“無邊水!”非燃呼喚著他,可是沒有回應。“你不能死!”他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

非燃憤怒地朝著石臺踢過去,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這次沒有被屏障彈開,反而意外地踢動了一塊石板。這塊石板嚴絲合縫和周圍的石臺融為了一體,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而此刻,因為非燃踢了一腳,它向裡面凹陷。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非燃推開石板。

裡面是剛好供一個人爬行的方形狹窄通道,通道里一片漆黑,不知道通向哪裡。可此刻別無選擇,非燃抓著無邊水的衣領,爬進了通道。非燃盡可能快的爬著,在四壁上磕磕碰碰,顧不得自己磕破了的手臂和膝蓋。卻小心翼翼地拉著無邊水,以儘可能舒服的姿勢讓他平躺著。

爬了不知道多久,背後的亮光早已消失,淹沒在真正的黑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可非燃知道,自己別無辦法。神啊,你既然在死亡與絕望之時給予了我力量,為何不再給予我一點希望呢。終於像是回應他的請求,前方出現了絲絲微光,在漆黑的甬道里,好像太陽般耀眼。

心中大喜,朝著光亮更快地爬行,撥開遮掩著洞口的泥土與雜草。外面是一處山坡,山坡往下是陡峭的山崖。這是一座鮮有人跡的小山,雜草叢生在亂石堆中。沒有樹木遮擋,沐浴著又軟又暖的陽光,空氣中充滿了青草與泥土的芬芳。

終於逃出來了,但是高興不起來,緊接著把無邊水也從黑冷的甬道里拖出來,希望陽光能稍微緩解一下他的痛苦。這是徒勞的,他的嘴唇烏黑髮紫,蒼白的臉頰上滲出細密的血珠,他的身體明明熱的發燙,可他卻在不住地顫抖。他已經在死亡的邊緣了,一雙漆黑的雙手正在把他拖向地獄。

現在得去尋找到醫生,必須馬上得到救助,無邊水的生命正在以秒進行倒計時。

顧不得身上磨破、滲血的面板,帶來的陣陣疼痛,背起無邊水便開始往山底下狂奔。非燃從沒有如此著急過,曾經自己的村莊遭受魔獸襲擊,都沒有現在這麼焦急,不顧一切。上一次因為自己的弱小,失去了村莊裡從小到大的夥伴,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失去了。

突然一根木棍飛來,直直地戳在非燃的太陽穴上。兩眼全白,失去平衡,栽倒在了地上。一瞬間腦袋空空如也,整個人飄飄乎乎的,等稍微恢復了一點意識,連忙往旁邊看去。無邊水就在旁邊,沒有受傷,但是情況越來越糟糕。

“喲嚯,這麼快就能爬起來了。”

無邊水撐起身子,面前正站著一個青年。穿著黑色背心,梧桐色面板,兩條結實的雙臂露在外面,右手拋著幾顆石子。臉上有些小驚訝,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

沒跟他廢話,非燃抓起一把泥土就朝他扔了過去,同時蹬起,拳頭轟向他的腦袋。

他反應很快,遊刃有餘地躲了過去。而非燃腦袋有些痛,還沒有完全恢復,擲出拳頭,卻沒能站穩,又摔倒了地上。

“這麼沒有禮貌啊,還是說你想跟我決一勝負,可是我看你朋友就不一定撐得住咯。”

他看著面前這個渾身髒汙、衣不蔽體的少年,頭髮跟水草一樣貼在腦袋上。身上數不清的傷痕,狼狽的好像落水狗,渾身透露出一股絕望的氣息。再看那個躺在地上的,石灰一樣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只能勉強吊著一口氣,隨時都有可能死掉。

“你能救他嗎?”非燃將身體從地面上撐起,腦袋恢復了些清醒,雖然還是有些痛,但是已經可以思考了。

“有人可以救他,但是你得道歉,然後跪下來求我。”青年看戲似的看著面前這個狼狽的傢伙。

“對不起,求求你救救他吧。”非燃沒有絲毫猶豫,雙膝跪地,額頭重重地磕在碎石上。他現在什麼都管不了,只想救下無邊水。什麼尊嚴、羞恥,一個都不顧上,只要有一絲希望,能救下他,這些又算得上什麼呢。

“跟我來。”青年沒想到他這麼幹脆,收起了眼中的戲謔,開始同情和好奇這兩個少年到底遭遇了什麼。他輕車熟路地往山上跑,非燃趕忙背起無邊水,咬緊牙關跟在他後面。

好重,自己幾乎沒有力氣了;好輕,他一直都這麼瘦弱嗎,這麼瘦弱,又是怎麼堅持這麼久的;好熱,他的腦袋像是鐵匠正在鍛造的刀胚,那麼燙;好冷,人的手怎麼會冰冷得放出寒氣。你本不該受這樣的苦的,你可以安全地待在村子裡的。你應該像繡球一樣,你不該跟著自己的。

“還背得動嗎?”青年看著後面非燃腳步越來越沉重,如耕牛般的喘息聲,生怕他突然斷了氣。

“快點走,別停下。”非燃沒注意自己的語氣,甚至有些生硬。這讓這個青年有些不悅。

“脾氣這麼差,幸虧遇到的是我,要是別人,早就把你扔下了。”他看著後面苦苦掙扎的倆人,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以後再找他們償還。

非燃心頭一涼,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以為就要因為自己釀成大錯。不過還好,他並沒有停下來,繼續在帶著路。心中早罵了自己一千遍了。

在半山腰上,有一座小型的古老的莊園,莊園外早已荒廢,被成片的雜草佔領。房屋垮塌了一半,只剩下右半邊,上面的屋頂只剩下半截。牆縫裡支出來幾棵腎蕨和牛膝草,平添了幾分生機。上面盡是風雨的痕跡,連花崗岩都變了顏色,留下了條條雨痕,像是淚痕。在幾處破損的牆上有明顯補過的痕跡,幾塊破石頭粗糙地糊上了一堆泥,勉強可以擋住風雨。

這個地方像是流浪漢的偏愛,門口的臺階上躺著一個人,叼著狗尾草。一身肥肉,頭上戴著棉質貓耳圓帽,穿著寬鬆的灰袍。

“肥貓,又偷懶。”青年上來就打著招呼。

“幹嘛,你不還是偷偷跑回來了。”肥貓歪了歪腦袋,精緻的小眼睛嵌在眼窩中。“怎麼還帶了倆人?”

“諾,路上遇到的,快死了。”青年大拇指朝後指向終於追上來了的非燃,“蘭姐在哪?”

“一樓房間裡,話說,你怎麼這麼樂於助人了。你不是說不是姑娘不救的嗎?”肥貓依舊躺在臺階上,看著青年領著非燃兩人進了屋子。

“行嘞,你開心就好。”說完肥貓繼續躺著。

青年推開大門,發出吱呀聲。客廳內本來很廣闊,但是左邊已經塌陷了,只有一半,沒那麼大了。但是仍然可以容納十多個人,沒有問題。正前方通往二樓的樓梯也只有一半,因為左邊已經塌陷,只有右邊有二樓。整個客廳灰暗,腐朽,已經歷經了相當漫長的歲月。

地面上長著一撮又一撮,狗牙根、車前草、虎耳草等,只有一樓右邊的兩個房屋外把這些雜草給除掉了。牆上破洞處,也釘上了好幾塊木板。木門搖搖欲墜,很難相信它竟然還能開關,也許稍大一點的力氣,木門就會掉落吧。

青年走到門前,相當禮貌地敲了敲門,“蘭姐,在嗎,這有個人快死了。”

“啊,又是誰死了?怎麼死個人就要找我救,煩不煩啊,你們就不能小心點?”裡面傳來了十分暴躁的聲音,怪不得青年要小心地敲門。

房門開啟,是一個黑髮,成年女性,身材豐滿,穿著黑色褲子和白色的風衣。脖子上戴著一串紅寶石項鍊,兩邊的耳朵上彆著綠瑪瑙耳環。紅唇似火,樣貌美麗大氣,只是皺著眉頭,一雙眼睛跟蘭花一般美麗,但也因為她的脾氣,變得有些兇狠。

看向青年旁邊的倆人,一個衣衫襤褸、一副狼狽樣,一個奄奄一息、命不多時。

“幹什麼?哪撿的小貓小狗,我可不是什麼大善人。”她看了倆人後,怒氣收斂了一些。

“蘭姐,他都求我了,幫幫他們吧,怪可憐的。”一開始囂張跋扈的青年,在這個蘭姐面前,也變得唯唯諾諾。

“求求你,救救他。”聲音中滿是疲憊,有什麼堵在了喉嚨裡面。非燃知道眼前這個人,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兩腿一軟,就要跪下。

“搬進去,放床上,放完趕緊出來。”聽到前三個字,非燃立馬衝進房間,輕輕把無邊水放在了床上。他還有呼吸,他還沒有放棄,最後看了一眼,趕忙按照蘭姐的要求,迅速準備離開。

“記住,膝蓋不是拿來跪的,像你這種軟弱的人,如果不是看在萬碎的面子上,我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蘭姐的聲音清冷,像一把利刃,刺透了非燃的心。他低著頭,淚水奪眶而出,緊捏的拳頭久久不能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