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娜以為朱異單純,以為他好騙。
現在她自己已倒在了地下。
朱異沒有動手,他之前灑向鴿子的佐料,本來就有問題。
殺人者,人恆殺之。
騙人者,人恆騙之。
在庫圖森還活著的時候,崇晟曾經被帶到蒙奇大帳,當時七大部落的親王基本上都在那裡。
他們都在尋找桑吉。
而崇晟之前遇見過烏蘭娜。
不僅幫她尋找東西,還曾關心過她的安全。
只是,那次是她騙了他。
在大帳裡,烏蘭娜也沒有證明崇晟的清白。
當時她說的話,反而讓眾人都以為是崇晟在撒謊。
朱異並不知道這些事。
但是他知道一個正常的小姑娘,不會獨自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這裡荒無人煙。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她。
當他決心將撒了毒的烤乳鴿遞給烏蘭娜的時候,幾乎已經確定她就是個騙子。
他看穿了也沒有立馬揭穿。
反而當著她的面下毒。
高明的騙術,往往都在眼皮底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完成。
所以說,很多事情是會迴圈的。
有人說過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圓。
你如果曾經對不起過別人,上天一定會用另外的形式,讓其他的人也會對不起你。
這不是迷信,也算不上報應。
這只是這大千世界冥冥中的某種規律。
你如果將自己的視角,向天上拉,拉得足夠高的時候,俯視大地看著熙熙攘攘的人類,其實發現他們也和螞蟻差不多。
你有沒有蹲在路邊看過螞蟻?
螞蟻生活的世界有沒有規律?
肯定有。
只要觀察足夠仔細,就一定能發現。
人也一樣。
鴿子也一樣。
崇晟走之前叫人給朱異帶過話。
朱異知道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算準瑞特納那迦會提前釋放信鴿,去給皇城報信。
他老早就守在這裡。
可惜他只捕獲到一隻,還有兩隻沒有停留,直接飛走了。
但他也給崇晟爭取到一些時間,和一絲機會。
如果崇晟能夠說服東海出戰,事情未必不會柳暗花明。
國家與國家之間,實力永遠是此消彼長。
合縱連橫,本就是針對國與國之間的利益而出現的謀略。
“該做的,我都做完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朱異對著東邊的落日,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皇城,鳳陽閣。
大風起。
閣中曼紗飄蕩。
透過拂盪的紗帳,可以看到站立在紗帳後面的韓平。
韓平靜靜地說道:“陛下已經開始點兵,不日就要出兵北莽。”
明月道:“崇晟也在那裡?”
韓平道:“應該是的。”
明月嘆了口氣,道:“當年他那麼信任我,如今我卻連他的門人都保護不了。”
韓平聽得懂,明月說的他,指的不是崇晟。
韓平遲疑著,似乎在斟酌著自己將要說出的話:“他畢竟是你的父王,莫非公主真要為了他,要背叛你的父王,要背叛整個青龍山。”
明月透露出一絲決絕:“當年他為了我,都能夠放棄一切,如今他被殘害成這樣,再不為他做點什麼,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至於父女之情,呵呵,當年明流可曾念及父女之情。”
明流就是明皇。
韓平道:“蒼門主風華絕代,當時為了公主居然能做到那種地步,確實叫人心生敬佩。只是,他後來的遭遇,明皇未必知情。”
明月的眼裡射出一絲怨毒:“不知情,一個盛名在外的人在皇城內無緣無故失蹤,這麼多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明流會不知情?能將一個天下第一的高手,砍去四肢,挖掉眼睛和舌頭,終年放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生不如死。就憑當時那不成氣候的明弈星?他有這個本事?呵呵,真是笑話。”
明月笑著笑著,眼裡流下淚來。
“當年厲哥為了我,甘心被青龍山驅使,這中州的天下,至少有他的一半,之後他更是別無他求,為了和我長相廝守,寧願去當明弈星的老師。”
明月的表情十分痛苦:“不曾想——我知道,他們是畏懼厲哥的實力,可憐我的厲哥,這些年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如今恨不得生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將他們打進十八層地獄,叫他們生生世世為厲哥懺悔。”
愛情。曾經花前月下的愛情。
仇恨。刻骨銘心的仇恨。
明月的臉漸漸扭曲,就像一個來自九幽下的魔鬼。
仇恨可以改變一個人。
也可以毀滅一個人。
可是明月已經不在乎,如果可以毀滅,她想帶著皇城的一切,走向毀滅。
韓平問道:“要是萬一陶罐裡的人,不是蒼門主呢?”
明月咬牙道:“一定是他。除了他,還有誰能讓明弈星一直如此謹慎,丟失後又如此著急。除了他,還有誰能讓他們當年如此對待,現在又如此害怕。”
韓平沉默不語。
“你還沒找到陶罐?”明月厲聲問道。
韓平低下了頭:“屬下無能,自從它出現在西城之後,就一直下落不明。”
明月道:“你的辰堂堂主之位,就傳給崇晟吧。派人找到他,告訴他,青龍山辰堂一脈,以後都將以他為首,無論他做什麼事,都要全力配合,生死不論。”
“屬下領命。”
“還有,明流就要去北莽了,現在不方便大規模地尋找厲哥,但是他走了之後,一切就方便了。”
韓平大驚:“城內還有羽林虎賁兩軍,公主的衛戍軍,未必佔的到便宜啊。”
明月淡淡地道:“明流如果近期想去北莽,除了慶王手上那兩支御林軍,短期內也調不來其他的人,皇城裡他肯定要留下一支。而衛戍軍的職責就是保衛城門。慶王去了還好,不去的話,正好用他的頭給厲哥祭奠。”
韓平心裡震驚,久久不敢說話。
明月盯著他的眼睛:“你害怕了?”
韓平苦笑著道:“我自從跟著公主以後,做的全部都是掉腦袋的事,就算我害怕,也退出不了了,不是麼?”
明月看著他半晌,又嘆氣道:“你不用怕,我佈局多年,早已經安排好了。新皇即位之後,你以後就是開國功臣。”
“屬下領命。”
風越來越大,吹著曼紗,飄蕩地越來越激烈。
空中偶爾傳來一陣陣隱雷轟鳴的聲音。
又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