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少虞面色淡定,幽幽回道:

“買不起。”

朱承意有些五味雜陳地看了看他,咬牙道:“你沒騙人吧?早知道你窮,但沒想到……”

她話還沒說完,鍾少虞就已經安靜地撿起自己的盾牌,預備著離開。

朱承意有點焦急,剛想開口挽留,趙璟曄說話了:“我出十兩黃金,順便提供一副上好的玄紫龜殼。”

十兩黃金不稀奇,稀奇的是那玄紫龜殼。

一瞬間,在場的兩個人都愣了下來。

屋外榕樹的某根枝丫,因為承受不住大量的積雪而彎折,嘩啦啦的一聲響動過後,又慢慢挺直了腰桿。

朱承意最先反應過來,給趙璟曄努了努嘴,對面佯裝看不到。

鍾少虞說:“需要我做什麼?”

“不需要你做什麼。”趙璟曄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賣你個人情,日後慢慢還就是了。”

鍾少虞的眼神暗了暗,“好。”

朱承意見事情就這麼答應下來,連忙將趙璟曄扯到一邊:“玄紫龜殼誒,那可是傳家寶級別的好物,你確定就這樣給他,就為了一個人情?”

“嗯。”趙璟曄回答的很乾脆。

本來她不想多管閒事,但相頤剛剛和她說話了。

玄階三境,看上去又年輕,約莫是要在年後前往九洲學院考核的那波人之一。

相頤語重心長道:“我聽說那邊有小隊考核,阿璟人生地不熟,並且有可能還需要隱瞞身份,不如找個認識的,為前路做鋪墊。”

趙璟曄當皇帝時,相頤是她的丞相,行兵打仗時,相頤是她的軍師。皇帝要聽丞相的忠告,將軍要聽軍師的諫言。

於是她當然從善如流地決定要送鍾少虞一副玄紫龜殼。

但朱承意很委屈:“憑什麼啊?你見他第一面就給他賣人情,我們倆這麼久了,你也不說我是你的朋友。”

趙璟曄指了指鍾少虞道:“那我有說他是我的朋友嗎?”

朱承意的臉上立刻多雲轉晴,她笑嘻嘻在趙璟曄耳邊說:“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主意。”

鍾少虞被晾在一邊,倒也沒有什麼情緒。

這樁買賣算是敲定了,趙璟曄預付了自己的玄紫龜殼,十兩黃金算尾款,等鍾少虞拿到成品後再進行交接。朱承意沒什麼意見,興沖沖地捧著龜甲瞧。

約定的時間是三日後,正好趕上臘月初,大街小巷被人流堵的水洩不通。

趙璟曄幫鍾少虞付過黃金,他一臉認真地遞過來一枚銅錢:“我在這錢上做了標記,你日後要尋我,把它亮出來就行,不用擔心我會賴賬。”

“我眼下要外出闖蕩,不保證將來會混出什麼大出息,但這些東西我是一定會還你的。你叫什麼名字?”

趙璟曄沒回他,而是問道:“你想去九洲學院?”

鍾少虞皺了皺眉,答道:“對。”

“哦,那你到時候能見到我。”趙璟曄隨意地對他揮揮手,“再說吧,我不喜歡聽承諾。”

鍾少虞張張嘴,還欲再說什麼,終是嚥了下去,跟她說了再見。

朱承意在屋內點數黃金,辨別真偽,忙的不亦樂乎,因此也錯過了門外的這一幕。等她滿意地走出來,這才發現鍾少虞已經離開了。

“走這麼快?也不感恩一下我這段時間的辛勤付出啊!太不會做人了!”

趙璟曄雙手抱臂靠在牆壁上,懶洋洋道:“事情都結束了,我也該走了。”

朱承意正想勸她留下,崔羽從後院火急火燎地趕過來:“意意!幸好你還在呢,剛剛就聽到你聲音了。”

她往朱承意手中塞了一兩銀子,道:“咱家年貨沒買齊全,你岐叔五大三粗的,連糖果都給忘了,這要是有小輩來拜年,桌上空空成什麼樣子啊!”

崔羽說著說著,餘光瞥見趙璟曄,立刻笑著打招呼:“哎呀,是意意朋友啊!模樣真好,看著就討喜。”

她從荷包裡又拿出幾粒碎銀,硬塞到趙璟曄手裡:“出了巷子左拐,有個大爺賣糖葫蘆,味道最正宗,你買一串嚐嚐,剩下的錢再買點小食。現在最是長身體的年紀……”

“哎呀,好了好了,崔嬸您不是還得醃燻魚嗎?我們先走啦,保證完成任務!”朱承意把趙璟曄往身邊一攬,飛快地跟崔羽說了再見。

趙璟曄大腦放空,被朱承意拖著跑,記憶像走馬燈一樣閃現在她眼前。

“現在最是長身體的年紀。”

沒有人跟她說過這句話,但她年少時卻總拿這個句子告誡過某人。

讓他多吃飯,催著他多用功。

都說長兄如父,那她這個長姐,應該就如同他的母親吧?

一想起趙為憲,趙璟曄的表情就有些陰沉下來。

朱承意沒有看到,但相頤卻注意到了。

他寬慰道:“人已經離世,往事也該煙消雲散了。”

趙璟曄憤狠地說:“他欠我的,再多加一輩子也還不清。”

朱承意仍在樂悠悠地逛集市,她拉著趙璟曄的袖子,指向一個賣糖葫蘆的老人:“就是他。”

“糖葫蘆串是從淵祐傳到梵青的,這邊很多人做的味道都不正宗,要麼太甜要麼太酸,就數他賣的最地道。”

趙璟曄心神不寧地買了兩串,遞了一根給朱承意,隨口問了一句:“你還去過淵祐嗎?”

“對啊,我爹孃都是在那裡離世的。”朱承意說這話時,眼裡沒有太多悲傷的情緒。

“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大出血,沒挺過去,我爹當時還在淵祐的軍隊裡跟著女帝討伐魔族呢。他太弱了,後來也被魔族殺了,我估計他連我的存在都不知道……”

朱承意啃下一顆裹滿糖衣的山楂果,繼續道:“然後我就成了個孤兒,到處亂跑,我也不記得跑到哪裡了,反正好像是七八歲的時候吧,老頭把我找到了。”

趙璟曄沉默著也啃了一顆山楂果,問她:“你父母叫什麼名字?”

朱承意彷彿不願多說了,她回道:“太久遠了,我早忘了。”

兩人並肩逛了一陣後,朱承意的目光被芝麻酥心糖吸引,這才重新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