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就這樣低下了頭，它不再掙扎，不再吼叫，甚至不再多說一句話。
我想過很多種可能，這場戰爭結束以後，黑桃也許會跪地求饒，也許會憤怒地呵斥，也許會用盡氣力垂死掙扎。
可是，它現在只是蔫蔫地躺在那裡，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卻有些不知所措，曾經在腦海裡勾勒的千言萬語如今全都派不上用場，我只能默默地看著它。
小黃忽然跳了出來，它站到了黑桃面前，著看了看我道：“我知道，你們中間有很多狗都恨毒了黑桃，也許是因為它的霸道，也許是因為它的地位太高，可是，它畢竟曾經是我們的大哥！”
我向著小黃大叫了幾聲，它不再說話了，只是趴在黑桃身邊。
我高豎著尾巴盯著黑桃，它閉起眼睛不看我，始終不願露出肚皮。
“大家聽我說！”我仰頭高呼。
原本喧鬧的環境一下安靜了下來。我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但是小黃看我的那樣悲哀的眼神讓我無法抑制地鼻頭一酸。
我記得剛來的時候，我總是仰望它，看到黑桃，我瑟瑟發抖。可是如今，我把它們踩在腳下。
我以為我會意氣風發，我會趾高氣昂，我會睥睨天下，展示我一代天驕的風采。
可是我錯了，我這才發現，做人的時候，過於充沛的情感和道德底線讓我無法真的習慣像禽獸一樣服從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
“黑桃曾經也是我們的大哥，我並不想讓它受多大的屈辱，也不願意看到它晚景淒涼。”我還想繼續說下去，卻看到小白用眼神制止了我。
慈不掌兵，這是我告訴她的。
“住口！”許久未曾開口的黑桃終於大喝一聲。
全場靜穆。
它雖然已經被打倒在地，可是風采卻是絲毫未減，餘威尚在。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憐憫！”黑桃嘴角扯出一絲不屑的笑容，“我告訴你，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贏了，我無話可說。可是，你休想讓我低頭。用過偷襲這樣的卑劣手段獲得的勝利，我是不會臣服的！”
黑桃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倒讓我這個摘得王冠的人顯得有些尷尬。
小白本想張開嘴說什麼，可是它看了看四周的氣氛，還是乖乖閉上了嘴巴。
“黑桃，我還是尊你一聲大哥！自古美人如良將，英雄落寞，紅顏白頭，都是世上最殘忍的事。我想，這裡的狗們追隨了你那麼多年，打心眼裡是尊重你的。我也不想讓你顏面掃地，不如你和小黃一起走吧！”我知道，斬草除根，這樣草率地放它離去，後患無窮。
可是，黑桃的這份傲氣，小黃的這份義氣，眾狗的這番豪氣，讓我忍不住在理智和情感之間選擇了放它一條生路。
小白試圖再次用它的眼神阻止我，可是在這個世上，我想做到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擋。
小黃用一種感激的眼神看向我，它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心慈手軟。
黑桃卻不似小黃那般感恩，它支撐著身體讓自己立起身來。小黃趕忙上去攙它，它卻搖了搖頭。
我下意識地被它的氣勢威懾，向後連連退了幾步。
黑桃越來越向我逼近，一直到我喘不氣來。我出於本能的畏懼，第一反應是噤聲不語。
黑桃見我氣勢不再，嘴角咧了咧，呼喚小黃過來。
小黃立馬搖著尾巴，屁顛屁顛跑了過來。
“你們想跟我走的過來！”黑桃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振臂高呼。
我當下慌了心神，不知道有多少狗會跟隨黑桃而去。
我看到小黃緊緊站在黑桃身邊。他們一黃一黑兩條狗就這樣把背影留給了落寞的我，向著遠方而去。
“黑桃，我跟你走！”身後響起了一聲大吼。
一隻又高又大的田園犬站了起來。
“我也跟你走！”
隨後起身的是那隻田園犬的兒子。
我心下一沉，如果它們都追隨黑桃而去，那麼我這次作戰將毫無意義。
我向著小白投去求助的目光。
小白讀到我的心，立馬站了出來。她立在我們面前，攔住那些蠢蠢欲動的身影。
“你們忘了，黑桃是怎麼對你們的！”小白緊盯著它們的雙眼，要從他們的眼神中讀到心裡想到的一切。
“至少黑桃在的時候，我們從來沒有餓過肚子。你們……可不一定吧。”那隻田園犬小聲說。
“可是你們忘了，它的糧食是怎麼來的！要是沒有我們，怎麼可能有這樣源源不斷的糧草供應！”小白繼續說。
“難道一直都是你們在給我們提供糧食？”
下面的狗群眾們議論紛紛，他們有的小聲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有的大大方方對著黑桃指指點點。我想，小白的話大概起了點效果。
“可是……黑桃確實是個有能力的大哥。”
“但它現在沒了一條腿，以後連路都走不了了。”
“黑桃這樣恐怕以後也沒法子帶領我們了。”
狗群裡什麼聲音都有，漸漸的，我的身後站滿了各種各樣的狗，唯獨小黃和那兩隻田園犬還在猶豫著。
小黃只看了我們一眼，便堅定地陪伴在黑桃身後。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你們別忘了，黑桃可是最討厭沒有品種的狗的！它是高貴的羅威納，只看得起和它一樣的名種狗，你們以為跟著它會有好日子過嗎？現在它是無狗可用的時候，狡兔死，良狗烹，到時候你們就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小白這一番話可就說進了田園犬們的心裡。
經過一番掙扎，它們終於退了回來。
現在，唯有小黃還站在黑桃身邊。
“我們走！”黑桃冷冷地說。
小黃回頭看了我們一眼，我知道，這一別，可能一世再不會見面了。
正如黑桃所說，勝者為王敗者寇，如今我風頭正盛，它們未必是真心服我。以後的路必然不好走，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
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大地，也染紅了黑桃那身油光水滑的黑色絨毛。它的驕傲終究留在了這個傍晚，一代天驕就此落下帷幕。
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屬於我的時代終於要到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