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去哪？
周圍四處走動的窸窣腳步聲，讓易千家開始慌亂。
他左右張望了片刻，一個箭步衝到電梯口，按了半天，兩個直升梯都沒到。
來不及了。
他從八樓的樓梯開始瘋狂往上爬，爬到十五樓。
抵達天台，易千家沒有給自己緩口氣的功夫，猛地一把推開門。
“惠雲！”
他大喊道，左右張望著確認人所在的位置。
惠雲正坐在左邊天台邊上，頭髮被風吹得散亂，兩手輕輕搭在身側。
她只要輕輕向後一推，人就會飛出去。
易千家往她的方向走，五月的風吹在臉上，讓汗水更黏膩了些。
離得越近，他聽到手機裡傳來的音樂聲。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惠雲稍轉了下頭，她看著易千家，露出一絲輕鬆的笑容。
“這是我兒子愛聽的兒歌，每次上學都要聽一遍。是不是很好聽？”
“很好聽。”
易千家沒有停止向前的腳步。
“你別過來！”
惠雲的臉色突變，唇色被自己咬得發青，她指著易千家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你到底是什麼人？不對，你是人還是鬼？”
易千家在她的質問中慢慢停下腳步，因為他再往前走，惠雲就要鬆手了。
“惠雲，你不能死，你還有李準。”
“李準在哪？你別讓他來！”
惠雲搖著頭歇斯底里。
“易千家，你去看看網上那些人的話，我生不如死！明明是我失去了兒子，為什麼他們還要來譴責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是我不該穿著工作服跑來醫院？是我不該冷靜？我要怎麼做他們才會滿意？我去找孩子的話，才能如他們的願。”
“惠雲，你當初為什麼願意跟我做同桌？”
陷入輿論的漩渦會不可自拔，易千家試圖轉移話題。
“同桌？”惠雲自問自答道，“對，跟你做同桌，是我跟老師提的，因為...”
易千家在她思索的時候腳步悄然向前，又靠近了許多。
“你別過來！我讓你別過來！易千家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有我在，你不會死。”
“因為什麼呢，易千家，你應該不知道吧，我是被外公外婆養大的，我沒有爸爸媽媽。”
惠雲沒有理會易千家說的話，繼續回答著之前的問題。
“你是孤兒這件事老師早就告訴我了，我當然願意跟你做同桌，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同病相憐罷了。”
易千家看著她的苦笑，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准以為你喜歡我。”
“哈哈哈哈，他那個傻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吃醋。”
惠雲說到李準的時候，忽地將頭轉了過去，她仰頭看著天空，不讓眼淚掉下來。
“要是沒了我啊，他估計少生些氣呢。他這個人啊，上學的時候就是嘴欠，但人也不壞，我那個時候其實挺喜歡他的...”
一名消防員從天台處出現，剛才易千家爬樓梯的時候打了消防電話。
消防員躡手躡腳的走來，他輕輕拍了拍易千家的背。
手指比在唇上噓了一聲，隨後比劃著動作。
兩人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一人拽住一隻胳膊。
他們要趁著惠雲沉浸在回憶的時候，將她從天台邊拉回來。
等惠雲反應過來的時候，任她怎麼掙扎也不管用，不到三秒已經被拽回地面。
惠雲跌坐在地上，無力地哭嚷著：“你們憑什麼不讓我死？”
易千家攫住她的肩膀，不讓她有任何其他動作。
“我知道你很難過，哭出來吧。”
惠雲崩潰的情緒在此刻徹底釋放，她癱在易千家的臂彎處，像個無助的孩子。
可是她現在的傷心難過那些網民又怎麼會在乎呢？
按照那些鍵盤俠的邏輯，這位母親也只是作秀罷了。
“網上的輿論可以報警處理，你不可以讓他們得逞。”
易千家的話有些命令的意味，但讓惠雲心裡反倒生出責任感。
“還有，別在衝動的時候做決定。”
“易千家，你能保證自己一直這麼冷靜嗎？”
惠雲抬頭問道。
易千家沒有回答。
“惠雲！惠雲！”
李準朝著他們跑了過來，看到人正躺在易千家的懷裡。
他將易千家一把拉起來，“你在幹嘛？”說完一拳朝易千家的臉揮了過去。
“李準！你幹什麼？是千家救得我。”
惠雲急忙站起身，但腿一軟又摔了下去。
“惠雲，你沒事吧？”
李準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易千家一眼，趕緊去扶惠雲。
“我沒事，你把人家打成什麼樣了？”
他們回頭的時候，卻沒看到易千家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
顧南一比鬧鐘都早起一個小時，或許是因為醫院發生的事情讓她一晚上都有些睡不好。
收拾了一下，顧南一打算下樓買個早餐。
走到玄關處，看了眼鞋櫃，易千家的拖鞋還擺在那。
顧南一眼睫一眨，將眼神收了回來。
開啟門徑直走了出去，餘光瞟到一個黑影在身側。
易千家？
顧南一差點叫出聲，但迅速捂住了嘴巴。
易千家就靠坐在門外的牆邊，雙手抱胸，單腳屈膝，腦袋略微傾斜。
顧南一蹲下身子，湊近了些才發現，他的臉青一塊紫一塊。
又被人打了，看著都疼。
顧南一伸手想摸摸他的傷口，在食指快要觸碰到的時候又將手收了回來。
這公共區域有攝像頭，一會被別人看見以為自己佔他便宜呢！
“不會是在這睡了一晚上吧？沒帶鑰匙也不知道敲門嗎？這還沒到夏天呢，冷不冷啊？”
顧南一小聲嘀咕。
接著，她把針織外套脫了下來，蓋在易千家的身上，將衣服掖在他脖頸處。
手還沒從衣服上拿下去，易千家的眼睛已經睜開。
他們的距離很近，易千家稍微動一下，就能親到她。
顧南一與他對視一秒，眼神立馬移開，又看到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這才放開他，後退著起身。
“你怎麼在外面睡啊？”
“沒帶鑰匙。”易千家仰著頭看她，眼睛裡都是紅血絲。
顧南一居高臨下。“那你不知道敲門啊？”
“敲了。”
“可能我睡著了沒聽見，但是你可以打電話給我呀。你這要是生病了怎麼辦？”
顧南一像在教訓孩子。
“怕吵醒你。”
“......”
顧南一臉一熱，他這人說話是不是跟誰都這樣。
“快進屋吧，喝點熱水，別感冒了。”
顧南一轉身開門，半天沒看見身側有動靜。
“怎麼了？”
易千家腿有些麻，站不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