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永遠不會等待,意外總會比明天先來。

吟遊詩人的衰弱來的太快,快到巨龍都感覺不真實。

似乎前一天祂還在岸邊吹著海風,看巨龍學著海鷗的樣子捕獵。

後一天祂就虛弱到連風都吹不得了。

醫師來了一個又一個,都只能搖頭離開。

“人都是會死的,你不用在意。”哪怕在這個時候,祂的眼神依舊從容,容貌依舊無瑕。

巨龍明亮的眼卻失去了光芒,徒留哀傷。

像陰雲遮住了永不墜落的太陽。

“我會救你。”

“一定會。”

巨龍許諾道。

而吟遊詩人早已睡著。

醒來時,祂看到的不是熟悉的海景,而是格外華美的穹頂。

這裡是希裡的皇宮,黑龍離去前不知與國王做了什麼交易,將吟遊詩人交給他們照料。

在神代裡,能讓人死而復活的東西都不少,更不要說只是延壽。

黑龍去海中抓來人魚,去精靈的國度拔走生命之樹的樹葉,去天使的國度引渡聖泉。

所有傳說他都試了個遍,連國王都因為這些東西年輕百倍,眼看就還能再活個至少百年,可吟遊詩人卻一刻不停地衰弱著。

就在黑龍決心去闖一闖傳說中的冥府時,吟遊詩人拉住了他。

“沒有用的。”吟遊詩人說。

“你沒有嘗試過,又怎麼敢說沒有用?”黑龍沒有掙扎,眼神卻格外倔。

傳說中多少英雄勇士為了這樣或那樣的人和事闖入冥府,能夠活著出來的卻太少太少。冥府是生靈的禁地,常人避之不及,偏偏總會有傻子想往裡闖。

沒看狩獵之神一個二級神,撈個人都自顧不暇!

吟遊詩人徹底沒轍了。

神國裡的神明中,最詭秘難測的是冥神,最兇戾獨斷的是魔神,最讓人恐懼的是死亡之神,但論起惡劣瘋狂,沒一個比得上表面上包容穩重的生命之神。

吟遊詩人粗略翻了翻過去的記憶,覺得“自己”著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偏偏就有龍硬要送上門來。

能怎麼辦呢?

吟遊詩人的安靜的掃過巨龍身上外翻的鱗片——這些日子的那些寶物,對身體素質極強的巨龍來說都是難以得到的。

祂又能怎麼辦呢?

只能如龍所願了。

不然這頭龍就要傻傻地把自己玩死了。

“我喜歡講故事,所有深埋於心不見天日的秘密和遺憾不甘都可以用一句‘故事’輕鬆的告予他人。”

吟遊詩人的臉上是慣有的笑,眼神卻是與外表割裂的滄桑。

至少惡龍見過他志得意滿時猖狂的笑,也見過他玩弄話術時惡劣的笑,見過他醉心創作時溫柔的笑。

獨獨沒見過現在這樣,宛如苦酒,讓龍見不得。

“今天給你講一個,關於神明的故事。”

“祂生於一切未有之時,祂的眼望向世間,看到頭頂為生,眼下為死。”

“祂誕生的第一日,世間降下祂的名。”

“祂誕生的第二日,祂掌握無上權柄。”

“祂誕生的第三日,祂遊遍時間長河,觸及世界核心。”

“那是這方世界的第一個孩子,是至高神的第一席,手掌至高的權柄,是真正全知全能的可怕生靈。”

“祂享有世界優待,世間一切於祂而言不過遊戲,旁人一生所求不過普通玩具。”

“可是祂心中只有倦怠,無窮無盡的倦怠。”

“所以,祂耗盡神力,創造了萬族與萬族生存的無垠宇宙,而神也只是造物之一。”

“祂,就是我們口中仁.慈.無.私的創世神。”

“眾生之父,多可笑。”

吟遊詩人嗤笑一聲,本就蒼白的臉色配上陰鬱的神色,像是傳說中橫行於黑暗中的血族。

“一個懦夫,廢物。”

祂的眼神讓人毫不懷疑,如果祂口中的那位神明出現在祂眼前,一定會被先捅上兩刀。

黑龍連忙遞上一杯水。

一雙燦金的眼中滿是真誠。

“消消氣,生氣對身體不好。”

主打的就是一個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但是既然生氣了龍就要哄,真是拿人類沒辦法。

吟遊詩人氣不起來了,只是有點腦袋疼。

全龍族的臉都被這個傻子丟盡了。

現在祂每次想起龍族就只能想到長得高、傻得很。

“神國中,至高神與其他那些雖同屬神明,但終歸是不同的,神明是一個種族,而至高神...”

“是可以被取而代之的頭銜。”

“雖然從未有誰成功過。”

“現存於世的至高神只有兩種來源,一個,是自創世神後世界孕育的新世界之子,譬如冥神、魔神,也有像生命之神那樣的,創世神的‘子嗣’。”

“創世神演化眾生,現在的至高神或多或少都受到祂的影響。”

“而生命之神為最,因為祂是創始神思維的衍生,是祂的‘腦’的延續。”

“祂感同身受創世神的所有遭遇,祂厭惡被預言的命運,所以沉溺於尋找樂趣。”

“生命之神是個瘋子。”

“我死以後,就會被祂同化。”

“你可以把祂當做我,看到祂就當我還活著,但不要去主動接觸祂。”

“這是我最後的忠告。”

吟遊詩人打量寂的表情,黑色長髮的酷哥眼中難得有了些智慧的光。

在祂的殷切注視下,酷哥緩緩開口:“所以,你不會死?”

吟遊詩人扶額:我就知道!

三日後,吟遊詩人在一個夜裡悄然逝去。

寂被祂隨口支走。

死前,祂聯絡了魔神,告知了祂狩獵之神的事情。據祂分析,魔神是絕對看不上狩獵之神那樣的廢物的。

狩獵之神狐假虎威的事被正主知道,不死也得死。

這樣,蠢龍的後患就解決了。

神國,生命之神睜開眼。

龐大的記憶沖刷下,吟遊詩人的記憶只是其中滄海一粟。

如祂所料,這位神明對“自己”的記憶毫不在意,更不必說結交的所謂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