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虞一時語塞,抬眸望向對面的墨雲玘。
倏然間,四目相對,深幽的黑眸裡不見一絲波瀾,似早已洞悉一切,卻帶著些許漫不經心。
蘇虞定定地看著墨雲玘,而後勾唇一笑,“實不相瞞,我想與王爺結盟合作。”
此話一出,沈惟之端起茶杯的動作倏地一頓,訝然地看著她。
女子身形清瘦,膚若凝脂,一襲紅衣襯得她的病容越發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恍若真的經歷了無盡的痛苦與折磨。
一雙漂亮勾人的桃花眼,如盈盈秋水,清淺柔和的眸光裡流露出幾分淡漠疏離。
看似弱柳扶風,實則寧折不屈。
尤其是那骨子裡透著與生俱來的倔強與孤傲,倒是與某人有些頗為相似,難怪他會對她另眼相看。
很明顯,賀仲荀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病美人之前故意引起王爺的注意,是傾慕王爺,未曾想只是為了與王爺結盟合作。
這位病美人還真是與眾不同,匪夷所思。
賀仲荀暗歎一聲,搖了搖頭,便繼續為蘇虞的右手臂及手掌上藥包紮。
墨雲玘稍稍側首,好整以暇地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開口:“理由。”
蘇虞微微垂眸,纖細白皙的左手輕輕地摩挲著茶杯,慢條斯理道:“兩年前,我被人下藥,不慎落水,母親將我推上岸後,便被幾個嬤嬤活生生地按進水裡溺亡。
我從此一病不起,背上貪玩落水害死母親的罵名,獨自留在酈州蘇府老宅。直至前些日子,也就是在酈州遇見王爺的那一日恰巧收到家書,這才動身上京回右相府。之後發生的事,想必王爺也一清二楚。”
墨雲玘銳利的眸子暗了暗,反問道:“所以,這與本王有何關係?”
“我不過是身在宅院之中的閨閣女子,尚且都會被人暗害算計。”
蘇虞神情平靜,一字一頓道:“更何況,王爺曾是馳騁沙場之上的飛雲將軍,同樣是兩年前,在十四萬將士死守楚門關一戰中獨自存活下來,難道這背後就沒有隱情嗎?”
沈惟之與賀仲荀皆是一驚,目光難以置信地看向蘇虞。
頃刻間,畫舫內陷入一片死寂。
墨雲玘面色陰沉,握著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周身散發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壓迫感,冷冷道:“蘇虞,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蘇虞抬眸直視著他,不急不緩道:“當年那個幕後主使故意留我一條性命,無非就是想方設法地折磨我,讓我遭受唾棄,生不如死。而我苟活至今,也是為了將當年之事的真相公之於眾,除去幕後主使,為我母親報仇。我想,王爺應該亦是如此。”
墨雲玘眸底染上幾分晦暗不明的情緒,“你還知道什麼?”
“百里大將軍智勇雙全,身經百戰,屢戰屢勝,怎會不敵北鉞鐵騎?除非是有人暗中在糧草上動了手腳,害得一眾將士飢寒交迫,食不果腹,餓著肚子上戰場,久而久之,自然潰不成軍,一敗塗地。”
頓了頓,蘇虞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墨雲玘,“聽說當年是戶部尚書趙宗仁負責派人運送糧草,而這個趙宗仁又是左相的親信……所以,此事的幕後主使極有可能是太子。
還有,之前進京途中,王爺在來金客棧遇刺,那群刺客正是出自蕭崎所掌管的奉天營,可見太子及左相一黨視王爺為眼中釘肉中刺。
當初王爺沉寂一年後,主動地跟陛下請命接管先帝所設的斬棘司,也是為了不成為俎上魚肉,任人宰割吧?”
墨雲玘眼神冷漠地盯著蘇虞,語氣森然,“關於當年楚門關一戰的糧草之事,是誰告訴你的?寧北宸?”
蘇虞一怔,沉默了一會兒,直言道:“我在離開酈州之前,的確是給寧北宸寫過一封書信,但還未收到他的回信。方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自己的猜測而已。”
墨雲玘唇角輕扯,似笑非笑,“蘇六姑娘僅憑一些道聽途說,揣度猜測,就想讓本王與你結盟合作,是否太過自作聰明,不自量力了?”
蘇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決定與王爺結盟,自是早有準備。不過,今日赴宴恐生變故,那個信物又實在貴重,因此我並未將其帶在身上。
這樣吧,三日後,東市溪亭池邊將有一家名叫醉仙齋的酒樓開張,屆時我會帶著信物在二樓雅間恭候王爺。待王爺見過信物後,再做決定也不遲。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墨雲玘嘴角微揚,聲音含著淡淡譏誚,“倘若本王不與你結盟,你又打算接近利用何人?”
“我早已查清當年之事的幕後主使是蘇子映,她的生母柳芙蕖因著是戶部尚書趙宗仁表妹的緣故順利地嫁進右相府,成為蘇子映名正言順的母親。她們無非是仗著太子及左相一黨的權勢,掩人耳目,瞞天過海。”
蘇虞眉眼帶笑,但笑意不達眼底,“既然如此,只要我做了太子妃,那一切問題便都能迎刃而解。當年之事的真相公之於眾,為我母親報仇,更是指日可待。”
“看來,本王只是你的第一選擇,而非唯一選擇。”
墨雲玘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慍色,冷笑道:“蘇六姑娘思慮周全,連後路都算計好了,想必也並不指望本王會赴約。”
不知怎的,蘇虞聽他說這句話隱約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或許是她的錯覺吧,便沒有多想。
“總之,三日後,我會在醉仙齋等王爺,一直等到戌時。若是不見王爺過來,日後我絕不會再叨擾王爺。”
墨雲玘深深地看了一眼蘇虞,稜角分明的下頜線緊繃了幾分,片刻後,不緊不慢地起身離開。
他立在船首,望著遠方,宛如一幅優美的畫卷,只是孤身一人,背影越發顯得孤獨而落寞。
蘇虞緩緩地收回視線,瞧見已經包紮好的右手,轉頭對發愣的賀仲荀笑道:“多謝賀公子,待我回府後,便命人送銀子去賀府。”
賀仲荀回過神來,輕咳兩聲,眉開眼笑道:“瞧你這話說得,能為美人分憂,是我的榮幸,談銀子那些就未免太見外了。不過,我聽你方才說三日後醉仙齋開張,這倒是有點意思。難道,這家酒樓是病美人你開的?”
蘇虞心知他在明知故問,但也沒拆穿,從容道:“是錢公子與戚大當家合作開的,我只是出出主意罷了。對了,若是賀公子與沈大人不嫌棄,屆時二位便可一同去醉仙齋坐坐。如果能提點意見,便再好不過了。”
“哎,病美人,你這就找對人了。要知道,我們的沈大人平生只有兩大興趣,一個是審犯人,一個是好飲酒。”
賀仲荀挑眉一笑,自顧自地道:“病美人,你別看沈惟之長得芝蘭玉樹,儒雅俊秀,其實他私底下就是一個無酒不歡的人,而且酒量深不可測。論起喝酒,放眼整個楚京,也未必有人是他的對手。”
蘇虞目光詫異地看向沈惟之,卻見他溫和一笑,“在下平日裡的確是獨愛飲酒,讓蘇六姑娘見笑了。”
“怎會。”蘇虞唇邊淺笑,瞥了一眼立在船首的墨雲玘,詢問道:“那王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