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梨走到林月身旁,林月握住她的手,"答應我,無論等會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衝動,聽見沒有?"

秋梨表情木然,點點頭。

林月惴惴不安,緊握她冰涼的手,走進大殿。

大殿中瀰漫著血腥的味道,龍椅上、地上仍遺留著絲絲血跡,定妃軟弱無力倒在趙慶懷中,胸口的匕首已經拔了出來,趙徹、趙弗嬰和太醫們正在檢視兇器。

安王怔怔坐在地上,殿中侍女低低啜泣,趙慶卻是看著懷裡已經逝去的愛人,彷彿要把她的模樣,刻在自己腦海中。

秋梨還是來遲了。

落花宮的毒藥見血封喉,定妃連一句遺言都沒留下就匆匆而去,正是她的親生女兒秋梨製出的毒藥害死了她。

秋梨掙脫林月的手,她被甩開時差點站立不穩,只叫道:"秋梨!別忘記我對你說過的話!"

秋梨毫不理會,徑自走到殿中跪在定妃身前,眼淚順著面頰蜿蜒落下。

紀忠等人不敢怠慢,緊跟她身側,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趙慶也注意到了她,緩緩抬起頭來。

秋梨伸手去撫摸定妃的頭髮,終於忍不住發出聲低低的哭喊:"母親!"

這聲呼喚出口,殿中所有人都明白了她和定妃的關係。

趙慶凝視著她,問道:"你可是姓李?"

秋梨站起身來,冷冷看向趙慶:"是的,是你害死了我爹爹,還搶走了我的母親和弟弟。"

安王趙楹猛然抬起頭來,怒視秋梨:"你胡說什麼呢?誰是你弟弟?母妃和父皇情誼深重,怎會突然多出一個女兒?"

秋梨目光掠過安王,語氣愈加冰冷:"我沒有胡說,只不過我的弟弟已經死了,你是趙家的子孫,和我們李家沒有任何關係。"

趙慶不置可否:"為什麼要置朕於死地?你們還圖謀過什麼?"

秋梨目光閃亮:"十七年前,我父親慘死在你一箭之下,你對我的家人趕盡殺絕。如今沒有機會殺掉你,是天不助我!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把你手刃刀下!"

一口氣說完這幾句話,她輕輕閉上眼睛,身子一軟摔倒在地。

眼淚從她合上的眼眸洶湧出來,秋梨分明是一心求死,這些話,足以讓她萬劫不復。

趙慶再有胸襟氣度,也無法容忍害死趙歸的兇手活在眼前,他厲聲問道:"太子是你下的毒手?"

秋梨毫不遲疑道:"是我偷了別人的毒藥下手的,毒藥主人不知情,是我欺騙了他們。"

趙慶的臉色更加猙獰,問道:"匕首上淬的毒藥呢?"

秋梨:"也是我自己親手配製的。"

趙慶大聲喝道:"紀忠,你是如何替朕辦事的?!"

紀忠本是識時務的人,已經知道秋梨無求生之念,不得不回稟道:

"臣查到的資訊,和這女子所說沒有太大出入,只是一直不知道毒藥來由,現在總算是明白了,懇請皇上降旨。"

趙慶冷笑道:"還要朕降旨?!"

紀忠不再多言,輕輕示意,身旁兩名金吾衛出手抓住了秋梨,眼看就要把她斃於掌下。

林月把眼淚忍了回去,顧不了那麼多,大叫:"請皇爺爺手下留情!"人已經向秋梨那邊飛奔過去。

耳邊傳來趙弗嬰的聲音:"月兒!不可在皇爺爺面前造次!"

她的手同時被趙徹緊緊箍住,他低聲道:"你瘋了嗎?她犯的是何等大罪,你要和她一起去死嗎?"

林月不敢相信一向注重名聲的趙徹,竟然在大殿上,當著趙慶和趙弗嬰的面,不顧輩分來拉她的手!

趙徹很快放開了她的手,大聲道:"郡主切記,不可在大殿中喧譁,以免驚擾父皇。"

趙慶揮了揮手,強壓著怒火,"永寧郡主難道想為這賤婢開脫罪責?"

秋梨淚如雨下,哭道:"小姐,是我對不起您和宮主,我害死了母親,罪無可恕,也無顏苟活於世,以後您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不等林月答話,趙慶便說道:"你和她主僕一場,既為她求情,朕就賜她自盡,不行大刑。"

五馬分屍、剝皮、凌遲等酷刑對金吾衛而言,就是家常便飯,趙慶能這樣,已經是作了最大讓步。

林月看向秋梨時,她面容已經烏青,分明是中了劇毒。

殿中諸人都發覺有異,眼看著秋梨眼睛漸漸合上,彷彿是睡著了般,林月腦中猛然的劇痛襲來,暈厥倒在地上。

秋雨帶著涼意敲窗,滴答聲不絕於耳。

無孔不入的寒風從門窗縫隙中鑽進來,折柳閣中的燭火被吹得搖曳不止。

林月斜倚床頭,看著那幾盞跳躍的燭火,臥室中站著幾名侍女,她們的打扮和秋梨的模樣一般無二,穿著水紅色宮裙,頭髮梳成朝雲髻,但是面目氣質相去甚遠。

伊人遠去,事事皆非。

秋梨是她最親密的朋友和姐妹,折柳閣中的丫環再多,也比不上一個秋梨。

忽然喉間一陣難受,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一名侍女急忙關切問道:"郡主好些了嗎?太醫吩咐過,再過半個時辰,還要再服一劑藥。"

她搖了搖頭,"沒事,我好多了,你們不用在這裡等著伺候,我想安靜躺一會兒,到了吃藥的時間再叫我。"

雖然受了風寒,過三五天自然會好。

侍女們見她這樣說,都輕步退出了房間。

過了些時候,房門外傳來人聲,有侍女低聲道:"參見殿下,郡主今天好了許多,這時候已經睡了。"

聽見趙弗嬰的聲音說道:"既然這樣,我就不進去了,你們在郡主身旁伺候,要處處留心。"

侍女答道:"郡主為人寬容,待我們都很好,秋梨姐姐去了,奴婢們也會像秋梨姐姐一樣盡心侍候郡主的,請殿下您放心。"

趙弗嬰道:"那就好,等郡主好些了,你們多陪她聊聊開心的事情,免得她悶出病來。"

旁邊傳來另一名侍女輕笑道:"奴婢們恐怕沒這本事,不過現在倒有個好人選,殿下如果能讓她進宮陪郡主,郡主肯定會開心。"

趙弗嬰"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對啊,怎麼把她給忘了!明天我就稟告母妃,把她接進東宮,有她在這,妹妹不至於太寂寞。"

林月聽得稀裡糊塗,不知道他想要接誰進宮來陪她。

趙弗嬰並沒有逗留太久,眾侍女恭送他離開,"外面雨大路滑,殿下小心些。"

趙弗嬰笑道:"知道了。"

林月躺在床上,思緒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