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豔自己調查江都焚城一事的時候，從來化妝獨行，旁敲側擊，力求波瀾不驚。
宮天霜則不然，她為人豪爽，朋友又多，一經加入便風風火火的，遇事就搖人，逢人便打聽，儘管每每要求人家保密，但江湖上哪有什麼秘密，很快引發各種猜測。
儘管水面上好像古井不波，其實水面下流言四起。
馬玉顏、風馳櫃坊，乃至趙辛都有相關情報送來。
剛接掌風馳櫃坊的趙辛還特意表明，不光櫃坊獲知，周嘉敏那邊也有相關情報，情報來源則是黃瑩經營的蓬萊院。
蓬萊院的前身是混碼頭的河豐幫，風沙送給周嘉敏之後，周嘉敏交給黃瑩打理。
黃瑩遂改為道院，只召女子入門，表面上還經營俗世生意，其實是個江湖門派。
有點類似昇天閣，一隻腳涉足官場，開設茶苑往來無白丁；另一隻腳踩在江湖，一面打探各方情報，私下裡也沒少替周嘉敏幹些見不得光的事。
蓬萊院探到的事情，不止會在江湖上流傳，還會流入朝野。
所以，風沙才會跟柳豔說，你們搞得滿城風雨，這時再想抽身走人，為時已晚。
而焚城這種事情，不上稱沒人敢提，一旦上稱，沒人敢認。
鬧到朝野盡知，就是上稱了。
所以，不管焚城的命令是誰下的，現在最想幹的事就是讓追查這件事的人消失。
只是這段時間，宮天霜在柳豔身邊頻繁出沒，哪怕再慌再急，也不免投鼠忌器。
但誰也不知道，這種顧忌到底能維持多久，動宮天霜還不敢，柳豔那就難說了。
對於目前的處境，柳豔顯然並沒有清晰的認識，還以為自己處於秘密調查之中。
被風沙點破之後，柳豔趕緊透過私人關係打探了一下，發現風沙並非空口恫嚇，純屬實情，於是她當場就慌了神。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面子絕沒有宮天霜的後臺大，宮天霜怎麼瞎胡鬧都有人罩著，而她……仙子也是可以弄死的。
果不其然，跟風沙見面不久，柳豔離開藏身處時遭遇突然襲擊。
襲擊來得暴烈且迅猛，三張漁網蓋頂鋪揚，多張弓弩四面勁射。
多虧她留了個心眼，躲避追殺的經驗也實在豐富。
出門之前先拿衣服裹了鋪蓋丟出去試探了一下，不然就這鋪天蓋地的漁網罩裹，再配上弓弩攢射，真真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神仙來了也得死。
就算這樣，柳豔還是被堵在屋內出不去，離死多剩幾口氣。
而對方看伏擊不成，居然直接縱火燒屋。
幸虧宮天霜不放心柳豔，過了約見時間便徑直找來，及時趕跑襲擊者。
不然仙子就要變熟女了。
正愁不知如何是好的風沙一聽到柳豔遇襲，人差點沒了，心下大喜，面上大怒，立馬要張星雨去芙閨樓找來宮天霜，當面詢問。
張星雨並未奉命，反而小心翼翼提醒主人，還是等二小姐自己找來求助比較好，不然二小姐又要誤以為是主人派人監視她了，若誤以為襲擊柳豔也是主人派人乾的，那就更不好了。
風沙愣了愣，張星雨這話怎麼聽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手指輕叩書案，反問道：“這事，不會是你派人乾的吧？”
張星雨忙跪下道：“婢子擔心二小姐跟著柳姑娘不安全，確實讓人保護她來著，但沒有叫人襲擊柳姑娘。”
“你從哪找的人手？”
風沙心道你還真插了一手啊！皮笑肉不笑道：“莫不是鄭四那小子的手下吧？”
鄭四就是風馳櫃坊在江寧的前主事，君山秘營第一批學徒。
這一批學徒要麼是弓弩衛的子侄輩，要麼是透過各種渠道，從各地收養的孤兒。
其中，被收養的孤兒皆以詩經國風來命名。
其中鄭風，大約是指當前河南道鄭州一帶。
所以，鄭四是出身鄭州一帶的孤兒，在同一批孤兒中行四。
對風沙來說，這些是真正的嫡系，且是得到四靈認可，能完全融入四靈的嫡系。
其中的佼佼者，尚未正式出師便奔赴各地，成為組建傳火司及風馳櫃坊的骨幹。
鄭四能夠來江寧這種要地組建風馳櫃坊，可見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風沙一來就要鄭四卸去風馳櫃坊的主事職務，並把這個職務當成獎勵交給趙辛。
對鄭四而言，這絕對不是什麼壞事，一個小小的主事算什麼？他的未來在四靈。
風沙有點懷疑張星雨是否私調鄭四，幹了點他不知道的事。
這丫頭很可能是一片好心，看他心焦形勢，於是私下設計，希望遂他心意。
但此風絕不可長，否則哪天他被手下架空了都還不知道呢！
張星雨承認自己派人“保護”宮天霜之後，立刻反應過來。
趕緊補充道：“人是找三小姐借的，都是她的心腹，武功高強，人也可靠。”
風沙突然繃緊的那根弦立時松下，找伏劍借人手，是經過他允許的。
這丫頭因為擔憂宮天霜的安全，派幾個人暗中保護，也算不上越權。
只要不是私自號令鄭四就好。
疑慮一去，風沙又開始思索柳豔的事，沉吟少許，搖頭道：“她怕是懷疑我了，不然幹嘛帶著柳豔去芙閨樓，直接領來我這兒不行麼？至不濟也要知會我一聲吧！”
頓了頓，道：“事發到現在，差不多一天了，她有派人來麼？哪怕送個口信？”
他覺得這裡面還有點他不知道的事，張星雨就算沒撒謊，也肯定避重就輕了。
“沒有。”張星雨臉色發白，怯怯道：“二小姐可能見到婢子派去保護她的人，而且認識是三小姐的手下，於是便誤以為保護她的人跟襲擊柳姑娘的人是一夥的。”
風沙輕哼一聲，心道果然，轉念一想，吩咐道：“你想辦法在城內散佈點訊息，就說柳仙子已經掌握江都焚城的關鍵證據，所以幕後黑手慌了怕了，急著殺人滅口，甚至打算襲擊宮大家下榻的芙閨樓。然後你再讓伏劍帶足人手，不怕多，越多越好，大張旗鼓地去芙閨樓保護宮大家和柳豔。”
張星雨暗叫陰險。
這事一鬧，絕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坐實襲擊宮青秀的行為。
尤其在北周水師兵臨城下的當口，連唐皇和李澤都不敢激起眾怒。
而主人看似往死裡下手，其實並未把事做絕。
只要唐皇妥協，再讓柳豔閉嘴就是了，胡亂指個替死鬼也就夠了。
風沙又低頭思索道：“霜兒行事雖然素來高調張揚，但能這麼快搞得滿城風雨，必定有人推波助瀾，不外乎北周密諜之流，這次說不定會把矛頭硬指向唐皇和李澤，以期削弱南唐主戰派的決心，這也是好事，經此一遭，唐皇當看清楚，誰更可靠。”
張星雨心領神會，主人不好言明的意思，她聽明白了，如果北周密諜散佈謠言，她自然要推波助瀾，如果北周密諜因故沒有散播謠言，那她也不妨幫北周密諜一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