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晟點點頭,心下稍定。

他收起靈氣,覆著鳳凰天火順著地勢,輕手輕腳地慢慢靠近火山口。

夔中途打了個響鼻,好在沒有真的醒。

古晟很快便屏住氣,探入水中。

高溫讓古晟每一處肢體都要碎裂般痛楚。

正此時,裴仲口中卻多出了一小片綠色的葉子。

他含著地火之葉,周圍的溫度立即降下去不少,甚至形成了一小片沒有岩漿的清新水域。

古晟大口呼吸:“老東西,你讓我在這兒煅體?”

裴仲欣然道:“自然,大概只要半年,你就習慣了。”

“你瞧瞧火山口附近的靈草,不也一樣長得茂盛?”

古晟點點頭,復而質疑道:“這靈草就是為高溫而生的罷?說不定把它種到別的地方還活不了。”

裴仲橫古晟:“那你是不想煅體了?”他輕聲道,“你要是再不煅體,可就無法滿足我了。”

古晟嬉笑的臉色一變,咬牙切齒道:“老東西,我能不能口裡有句正經話。”

裴仲哈哈大笑:“我怎麼沒有正經話?我分明是想好好地激勵激勵你。”

它笑意還未散,便忽然化作人形,伸指在古晟眉心一點,輕喝:“靜心。”

古晟渾身不得動彈,心中忽然一片安寧。

他瞪著裴仲。

裴仲挑挑眉毛:“小子,別廢話,這一年突破不到元嬰中期,莫要來見我。”

他將兩根拇指伸入古晟口中,將古晟的嘴巴掰開一道縫隙,貼上去將地火之葉渡入古晟口中。

裴仲合上古晟的嘴巴,輕輕拍了拍古晟的側臉:“好好待著罷。”

他附到古晟耳邊,輕聲道:“我去探入火山底,看看這火山到底是不是與流波山相連。”

“你要是想我了,就好好地用舌頭逗逗口裡的地火之葉。”

“我留了一小片魂魄附在其上。”

裴仲的氣息灑在古晟耳廓,古晟兩眼瞪得大大的,轉到眼角的極限,只能看見裴仲白皙的下頜線。

裴仲低聲道:“你可含著我的半條命——記得好好儲存,別搞丟了。”

說完,他輕笑一聲,轉過身,穿過地火之葉籠罩的範圍,深入火山之底不見了。

裴仲為古晟設下的靜心陣,待到裴仲下潛數里,沉入漆黑而滾燙的火山底時便解開了。

裴仲只覺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震顫自腳趾竄到頭頂。

好小子,剛解開陣法,這就忍不住開始了?

他低罵了一聲,嘴角不自覺帶了些笑意。

裴仲未曾多加耽擱,動身在火山底轉了一大圈,找到岩漿流動之處,反向潛下。

他之所以沒帶古晟一起來,實在是因為此路裴仲不曾走過,他不確定有多危險。

裴仲順著火山底游出數月,不見天日;

裴仲咬牙順著火山底游出半年,不見天日,前後滾燙而渺茫;

裴仲艱難順著火山底游出一年,不見天日,前後漫漫如長夜;

裴仲破釜沉舟順著火山底游出兩年,終於自流波山一處湖泊內探出了頭。

兩年不見光,裴仲微微眯起眼睛,感覺終於活了過來。

與此同時,這兩年中幾乎過了幾個時辰便會到來的靈魂顫動照舊造訪了裴仲的身體。

他將那片魂魄給古晟的時候,萬萬想不到這小子竟然養成了沒事兒就使勁舔葉子的習慣。

裴仲大大方方地在水面上張開手腳,對著湛藍的天空闔上眸子,呼吸略顯雜亂,低沉的喟嘆不加抑制地從靈魂深處湧到喉嚨中。

他忍不住伸出兩指,比擬作古晟,為靈魂的舒展再加一重籌碼。

不久後,裴仲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休憩了一小會兒,翻身從水中直起身。

他不喜歡水,更厭惡水底,至於在沒有出口和退路的水中奮力遊個兩年多,更讓裴仲牴觸。

所以裴仲才會將魂魄交給古晟一半。

每日造訪的靈魂顫動會及時地緩和裴仲的躁動,透過魂魄的交流,裴仲也能感受到古晟的情緒。

這讓他知道,自己和外界並非完全隔絕了聯絡。

裴仲略略打量了一下週圍的景緻,嘆了口氣,認命地重新紮入水底。

時間來不及,他必須要立時返回。

回程的路途比來時輕鬆,裴仲大致清楚自己游出了多遠。

裴仲行進了將近兩年後,某一天,在極速前行時他忽然感覺水流有些滯澀。

他心中一動,擴散神識。

一隻龐然大物緩慢地向裴仲靠近。

裴仲停下腳步,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水道中央。

不多時,一道人影吭哧吭哧地拖著夔,滿身是傷地喘息著、步步維艱走到了裴仲跟前。

一抬頭,這人影被裴仲嚇得魂飛魄散,出手成拳,直奔裴仲面門。

這一拳很好地掌握了水中戰鬥的節奏,倒是讓裴仲吃了一驚。

但是裴仲絲毫不怵,他悠悠開口:“怎的,想造反?”

那一拳登時停在半空。

古晟的臉驚愕地湊到裴仲鼻尖前,可惜岩漿下一片黑暗,他一個屁都看不見。

“老、老東西?”古晟驚疑不定地、因為含著葉片而發音含糊地道。

“是我。”裴仲笑。

古晟懷疑的雙眼快要貼到裴仲的臉上了,他自己還沒意識到:“真是老東西?”

他說完,忽然停住,鼻尖聳動,幾乎貼著裴仲的面龐嗅了幾下,警惕的表情這才慢慢消融,一點笑意從底下蔓延出來:“還真是你。”

“我的神識竟然一點都看不到你。”古晟氣喘吁吁地放下肩膀上拉著的夔大腿。

裴仲道:“我的神識恢復得快,高你好幾層境界,當然看不到。”

說完,裴仲放開氣息,讓他的身影在古晟的神識中顯現。

裴仲的眼神細細地從古晟的腦袋頂看到腳底,眉頭越皺越緊:“發生什麼事了?你傷成這樣?”

古晟的身體已經支撐到了極限,他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腰側深可見骨的傷痕不時傳來錐心之痛。

輕柔的神息籠罩在古晟的傷口上,很快便癒合了一部分。

古晟抬頭看著裴仲,疲憊地笑道:“老東西,我跟你講完,你就知道,我現在能活著跟你說話,已經是無比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