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案清
“王爺,這是您最近幾年查到的東西,還有一些王妃的東西,屬下已經全部整理完畢,都在此處了!”陸之郢翻著那些東西,知道卿歌的身份後,他終於查清了柳丞相府大火的真相和夏肅年的過往,他想,卿歌應該會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夠申冤,如今夏肅年死了,真相也該大白了。
幾日前,劉輝親自來找他,告訴他所有的真相,唯一要求的就是想見卿歌一面。
之前陸之郢的懷疑終於得到了檢驗,靠著自己蒐集到的證據和劉輝的口供,他寫了一副奏摺,希望當年大火一案,能有真正了結的一日。
同時,賀昭也幫他把五年前的事情做了一個詳細的整理,先定安王從不知玉佩在太子手中,而三皇子登基,竟然是靠著成功陷害太子,他被綁走,就是因為三皇子暗中操縱,太子利用了陸之郢的玉佩,妄圖讓先帝知道定安王是他那邊的人,結果同時也讓三皇子誤以為定安王站隊了太子,本意是想借著犯人想拿陸之郢當人質的藉口趁亂殺了陸之郢,卻誤打誤撞讓先定安王失了兵權。
而關於夏肅年,他原名叫唐周,四十年前出生在羅家村,他的父親叫唐原,母親叫惠桃,兩人成婚後一年生了一對雙胞胎,可是那時家貧,夫妻倆無法養育兩個孩子,在孩子兩歲的時候,便把雙胞胎中的哥哥唐月,賣給了一個富有的酒商,改名柳傳行。
從此兄弟兩人的生活和成長都有了十分大的差異。
唐原十一歲的時候,母親惠桃去世,父親開始日日喝酒,不務正業,還經常打他,醉酒期間經常罵他是個孽種,要是當初留下的是他哥哥,一定會全家和睦幸福。
夏肅年恨自己的父親,開始計劃逃跑,一年後,他把父親推入河中,還報了假案,說自己的父親喝酒太多又思念母親,失足墜河了。
從此他就一個人在家裡住,又過了幾個月,他趁著無人注意溜出了村子,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兩年後,唐原找到了他當年被賣入富商家的哥哥,告知哥哥自己在父母死後流落在外,歷盡艱難險阻才找到了他,哥哥柳傳行心地善良,想到弟弟受了這麼多苦,便想把他留下來。
可是唐原已經十三歲了,為了隱瞞他的真實身份,柳傳行便給他改了名字叫夏肅年,日常夏肅年還要在自己臉上點上斑斑點點來偽裝樣貌,柳傳行告訴富商養父夏肅年是自己從外面買回來的一個孤兒,想留著他以後就在身邊伺候,養父便同意了。
從此以後,柳傳行能享受到的夏肅年都能享受到,柳傳行在盡力補償弟弟,卻不知夏肅年卻起了歹心,他恨作為雙胞胎,哥哥能從年幼時就享受這一切,他卻在窮苦的家庭受苦,他不甘心。
柳傳行十八歲就中了狀元,高中皇榜入京為官,夏肅年卻突然不願跟他入京,而是繼續留在富商家裡,靠那些年自己悄悄積累的人脈和金銀收買了府中富商的親信,兩年後害死了富商,霸佔了家產,還編好了藉口騙過了柳傳行。
那年,柳傳行和京城顏家的女兒顏婉心成親,兩人恩愛有加,兩年後柳傳行成了當朝最年輕的丞相,並且生下了女兒顏卿歌,夏肅年到場慶賀。
在女兒一歲的生辰日,夏肅山也帶來了賀禮,卻不想他竟然對貌美的顏婉心動了歪心思,在生辰日當夜迷姦了顏婉心,而顏婉心醒來,雖然察覺了身體的異常,卻對此事一無所知。
此後,夏肅年開始經常去哥哥家,關係極為親密,他總是肖想自己的嫂子,可是卻始終沒有機會再親近一次顏婉心。
兩年後的一個夜裡,是卿歌生辰日頭一晚,他終於找到一次機會,趁著柳傳行不在,他去房內強迫顏婉心,顏婉心拒絕之際,他告訴顏婉心兩年前在她女兒生辰夜就被他欺負過了,顏婉心不用裝清純。
顏婉心突然猜到那夜發現自己身體的異常是什麼原因,她拼命拒絕,卻還是被夏肅年按在了床上。
此時柳傳行回家了,看到這一幕,十分惱怒,舉劍向他刺去,夏肅年躲開後跪在地上求原諒,然而柳傳行和顏婉心不肯原諒,決定報官,夏肅年惱羞成怒,直接奪過柳傳行手中的劍刺進了他的胸口,又一劍刺進顏婉心胸口。
結束後他看著兩具屍體,心裡才覺得害怕,怕事情敗露,便喚來守在外面的貼身僕役,又叫來自己之前暗中培養的親信,在柳府每個房內吹入了迷藥,趁著天色已經黑了,直接放了一把火燒了整個宅院。
夏肅年以為柳府滿門,必定不會有活口,但是幾日前柳府的聶奶孃抱著卿歌去寺廟做生辰日祝禱,等她們回來,柳府已經是滿地焦炭,聶奶孃衝入院中,哭著找老爺夫人的屍體,在後院的水井中發現了瑟瑟發抖的書生劉輝。
劉輝在水中泡了一夜,又驚嚇過度,出來後帶著兩人藏在一個林間的小茅屋,他們想要報官,劉輝便偷偷摸摸的想去官府看看,結果看到夏肅年正在府衙和縣令說笑著什麼。
京城太大,他一個窮秀才不知該如何,心驚膽戰的回了茅屋,聶奶孃的丈夫姓筱,常年在山中砍柴,有一日卻說他看到有人在跟蹤他們,不知是不是要殺人滅口。
為了保護丞相和夫人唯一的骨肉,他們決定讓奶孃帶著卿歌躲起來,劉輝來負責報官的事情,那段日子裡,他身無分文,放棄了考試的結果,不敢出現在人前,他偷偷溜回丞相府,發現每日都有夏肅年的人在那裡盯著,他第二日又去了一次,結果很不幸他被發現了,夏肅年的人從剛開始懷疑他的身份,到後面開始追殺他,劉輝躲在一個山洞裡近半個月沒敢出山,餓了只能吃樹皮草根。
後來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出來了,他卻從外人口中得知,夏肅年是夏府的老爺,知名的酒商,家財萬貫。
自知告狀無門,他便找到聶奶孃,和他們一起躲了一年。
他不甘心,丞相和夫人就此白白死去,如今,他們也沒有證據證明那個有錢有勢的夏肅年害了丞相一家,皇帝派人都沒有查到的事情,他們有何能耐。
劉輝離開後,聶奶孃和丈夫便當了小姐的養父母,為了保護她,躲在山林裡,劉輝則隔一段日子給他們送點銀兩來維持家用。
又是三年,劉輝再次進京趕考,當他高中以後,每年查到和夏肅年相關的事情或者地方,他就主動寫申請去那個地方做官,什麼官都可以,衙役也能接受。
他高中的那年,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組織叫血鈴鐺,頭目武功高強,培養了一批十歲左右的孩子當殺手,卻無人知道她們的身份,他想,小姐不能躲一輩子,這仇,也該小姐自己報。
回去跟其餘兩人商量,他們卻都不同意,他們心疼小姐,說大人的事情不應該孩子摻和,而且去當殺手可是要命的事情,而劉輝最是嫉惡如仇,他堅信如果小姐知道真相,肯定會想自己有本事保護自己,有能力報仇。
當心裡有了計劃以後,他便設計了一場人牙子綁架案,偷偷把小姐抱走,又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錢,給血鈴鐺頭目傳遞了訊息,他想試一試,血鈴鐺是否會救下卿歌,是否會讓她成為其中的一個。
如他所願,計劃很成功,小姐很懂事,竟然也同意了學武功,他就知道,小姐是高飛的鳳凰,不會躲在角落裡等死。
那年,卿歌是血鈴鐺最後一個孩子,家裡的倆人焦急擔憂,四處尋她,劉輝卻不敢告訴他們真相。
他四處為官,努力存錢,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他能花錢,讓小姐親手殺了那夏肅年。
唯一的變數就是定安王,沒想到他曾憤憤不平的一句唾罵,讓定安王存了心思,竟然派人盯著他,而且小姐竟然被安排嫁給了定安王,變數只有定安王,不過沒關係,他等了那麼久,不怕那一月兩月,最終他成功了。
幾個月前,劉輝收到京城的訊息,說血鈴鐺的一個殺手被皇帝抓了,他一打聽,竟然是王妃,他快速入京,又得知小姐被救走,心裡稍稍放心。
回到梧州縣後,他深思熟慮,想如果真相能昭告天下,他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告訴定安王,自己願意告訴他真相,他知道定安王已經查了很多,但是畢竟十幾年前的事,總歸差一步,作為交換他要見小姐一面。
定安王寫給皇帝一副奏摺,沈銘川帶劉輝去見卿歌,時隔十四年,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
劉輝給卿歌又叩了一個頭,道:“小姐,這麼多年,我的心理負擔終於卸下來了,以前我睡覺總會做夢,夢到夏肅年那個匹夫拿劍砍我,又夢到小姐也死了,醒來後又惱怒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及時進屋去阻止,自己為什麼沒有再聰明點把府中的人都叫醒,還是我太懦弱了,被嚇傻了,夏肅年死的那日,我帶著他的人頭去給丞相和夫人上供,那一夜,是我這麼多年睡的最好的一日。”
他幽幽嘆了口氣道:“唉,我呀,沒有什麼心願了,真相大白以後,皇帝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小姐,沒想到小姐的身份會暴露,這也是我唯一的遺憾了,不過如今看到小姐和少爺安好,我也就……安心點了。”
沈銘川保證劉輝不會出事,讓他安穩待在太歲山上,那個小官不做也罷。
卿歌當夜,做了一場噩夢,夢中大火連天,無數的人在火光中嚎叫,痛哭,她後退著,腳跟卻碰到了什麼東西,然後摔倒,轉頭一看卻是一張燒焦的臉,她在夢中大哭大叫,接著前面過來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抱住她道:“卿歌,我的寶貝,不哭,阿孃在,不怕,卿歌不怕。”
她收緊了手臂,死死摟住阿孃的脖子,道:“阿孃,卿歌好想你和阿爹啊,卿歌為你們報仇了,是女兒親手報的仇。”
阿孃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嗯,阿孃知道了,阿孃知道我的寶貝女兒,很厲害,很勇敢!”
卿歌又問:“阿孃,卿歌已經長大了,還見到了哥哥!”
阿孃用額頭抵住她道:“嗯,阿孃看到了,卿歌是最好的寶貝,銘川也是最好的哥哥!”
她看著阿孃的身影越來越淡,慢慢睜開了眼睛,她雙手環在沈銘川的脖子上,緊緊靠在他身上,眼淚順著臉頰滑進沈銘川的衣領,卿歌帶著哭腔道:“哥哥,哥哥,我見到阿孃和阿爹了,這麼多年,我第一次見到她呢!”
沈銘川抱緊她,回道:“嗯,阿孃知道你為她報仇了,特意和阿爹回來看看你,以後他們就不用再擔心你了。”
卿歌哭了很久,似乎眼淚怎麼都停不住,直到她哭累了,才鬆開了手,沈銘川看著她紅腫的雙眼,沒忍住吻上了她的眼睛,又用手擦掉她臉頰上的淚水,卿歌沒有拒絕,他便慢慢向下親吻,到鼻尖,又到嘴唇。
和那日強吻她被她咬破嘴角的感覺不同,今日的卿歌,異常的溫柔,沈銘川輕咬她的嘴唇,慢慢試探,然後探入舌尖,接著唇齒糾纏,懷裡的人只穿著裡衣,他的手顫抖著解開衣帶,撫上她的柳腰。
下一刻,卿歌卻開始劇烈咳嗽,血順著她的嘴巴流出來,沈銘川一驚,快速拿過巾帕接在她的下巴處,一手按住她的脈搏,是急火攻心,應該是這一天接受的資訊量太大,又做了噩夢,本就強行衝開的封脈還沒有恢復,情緒一激動,真氣倒流到胸口,導致吐血。
他快速拉住卿歌的衣服,坐到她背後運功,幫她打通真氣,不多時,卿歌就恢復了正常。
沈銘川看她的樣子,抓住她的手道:“你先休息吧,是我的錯,不該在這個時候對你……”
那一夜,沈銘川一夜未眠。
〈二〉還是定安王嗎?
三日後,阿福來傳訊息,定安王上奏的摺子,皇帝只看了並未回覆,皇帝身邊的近臣說,皇上應該不願意將真相昭告天下,一是夏肅年效忠皇帝多年,得皇上信賴,一旦那件事讓天下人知,皇上就會顏面盡失,二是卿歌的身份複雜,是替她沉冤昭雪還是該讓她入獄判死,皇帝對血鈴鐺深惡痛絕,怎麼會替她申冤,巴不得血鈴鐺殺手都鋃鐺入獄,而且卿歌冒充蘇家小姐,欺君罔上,同樣得受重刑。
卿歌聽著訊息,眼神暗淡,她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能不能出現在世人眼中,她只希望父母的冤屈能被人看見。
日子過得真快,她時常會想到陸之郢,聽聞他知道皇帝不願意把真相昭告天下後,憤憤不平,還因當年先帝廢太子卻讓如今的皇上登基一事與之發生了衝突。
後來兩人的關係徹底不再維持表面的和平,定安王自己求旨回了束州。
而皇帝因為把牢獄裡看守的人不分責任大小全部處死,引起眾怒,朝堂上風雲四起。
第一年,聽聞定安王在束州過起了普通百姓的生活,騎馬打獵,湖邊垂釣,飲酒作樂,府中夜夜笙歌。
而賀昭看著陸之郢,日日待在書房,再無歡笑。
入秋之際,聽聞皇上把雲妃打入冷宮,傳聞說多年前她曾和陸之郢有染,皇帝接受不了嬪妃不忠,如今不想再要別人玩剩下的。
不到半年,皇帝把蘇家滿門抄斬,罪名是欺君罔上,而蘇家兩個女兒不知所蹤。
同年冬,束州傳來訊息,說寧大將軍和定安王在束州起衝突,無故打死定安王手下的兩名護衛,寧大將軍之子寧少羽四處散播謠言道:“定安王手下對皇上不敬,出言無狀,妄圖謀反,父親是在幫定安王。”
第二年,聽聞定安王起兵謀反,扶持新帝登上皇位,自己做了攝政王,第一個處死的人竟然是寧少羽小將軍,聽人說寧大將軍跪在宮外跪了一夜,只換來陸之郢一句話:“寧將軍如此心疼兒子,陪著一塊兒上路吧!”
同年他站在朝堂正中,看下面站著官員衝他大聲叫囂:“陸之郢,你敢謀反,必沒有好下場!”
他走下臺階,拔劍相向,下一刻血濺滿身。
那時他早已經是世人口中心狠手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大魔頭,而不是多年前世人談起會說一句“這定安王就是個花花公子,根本比不上他父王萬分之一。”
人人都說他冷酷無情,把自己的堂兄弟拉下皇位,扶持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上位,不就是想自己當皇帝嗎?
人人都說,定安王這個名號可是先帝賜給他父王的榮耀,“定安定安”要百姓安定,國家安定,而這陸之郢已經配不上這殊榮。
一年時間,他曾只用來擺樣子的那把黑金劍不知沾了多少血,不知朝堂中站著的官換了多少人,直到所有人臣服。
外出的馬車沒人敢再衝他扔東西,暗殺他的刺客越來越少,那些民間編寫的童謠消失殆盡,無人再敢張口。
第三年,世人皆知夏肅年丞相當初死亡的背後原因,從而揭開了十幾年前柳丞相府大火的真相,一時間民間各種聲音,幾年前還為夏肅年說話的人開始倒戈,罵他活該。
對於陸之郢,以前殺他的人太多,怕他的人也太多,這一年,怕他的人多,敬他的人更多,卿歌聽著下人傳來的訊息,不敢想象如今的他是何心境。
同年,他寫信告訴沈銘川:讓卿歌回來吧,如今這天下,再沒有人能動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