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神

沿著街,先去逛胭脂店,老闆天花亂墜的誇一款新到的胭脂,一邊說:“哎喲,姑娘容顏驚為天人,再用了我家的胭脂,更是迷人呢!”一邊拿到卿歌面前讓她試試。

卿歌便試了一試,顏色紅得很自然,上臉確實會讓人氣色更好,而且香味很淡,用了以後,不會有很重的味道,便讓巧兒付了錢拿了一盒。

出來後,在街邊吃了一種叫梨子醬的食物,甜而不膩,卿歌吃了一整碗。

後來又買了腕花,還挑了一個很大的蝴蝶風箏,去九巷中間的一片空曠處放風箏,巧兒放風箏很厲害,她總能避開其他人跑來跑去的干擾,把風箏放的很高。

就這樣東邊逛逛西邊逛逛,天快黑的時候,才來到河邊坐船。

巧兒說:“小姐,奴婢挑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小的客船,上面人少,不會太喧鬧沒有人擠著小姐,本來想單獨訂一艘船,但是奴婢發現,有其他人的船上在表演節目,我問了船家,他們都說,就固定的那幾艘船上有,奴婢想讓小姐也去看看節目。”

卿歌點頭:“嗯,那就去看看吧,都出來玩了,肯定選熱鬧有趣的。”

岸邊人多,她們穿過人群向預訂的船隻走去,路上聽到有人竊竊私語道:“聽說這定安王娶了王妃,是個縣官女兒,也不知長得怎麼樣?那定安王如今只能跟個哈巴狗一樣,被皇帝拴在身邊,日日看皇帝和他心尖上的人親密呢,哈哈!”

“嘖嘖,聽說那美人如畫,皇帝本就討厭定安王,自己的美人卻又對定安王念念不忘,皇帝不為難他都不能稱為男人!哈哈”

“唉,小點聲,怕是擔心太過引人注目……才來了這裡……”

卿歌扭頭看了八卦的兩人一眼,一個黑臉瘦高個男子,一個嘴邊長著顆大痣,表情猥瑣,心裡稍稍不舒服,一個王爺怎得被人議論成這般不堪!

在岸邊等著登船的時候,巧兒突然對卿歌說:“小姐小姐,那不是王爺嗎?”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群人正站在一艘很豪華的客船上說話,船還未離岸,船上船下有一群僕役忙碌著安排開船事宜,岸邊一群拿著劍的錦衣守衛。

他很出眾,在人群中分外顯眼,船上的人個個衣衫亮麗,他穿著那身黑色的衣服,顯得微微有些孤獨,他正微微垂著眼眸,一手背在身後,站在一個白衣男子面前,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白衣男子背對著卿歌,看不到臉,白色的衣服邊角似有金絲,襯得衣服更加雍容華貴,那男子同樣身材挺拔,雙手背在後面,眼睛看著遠方,旁邊是白日見到的紫色紗衣女子,側著身站著,時不時撩一下頭髮,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看側臉也是一個十足的美人,在船上的燈光下,更顯朦朧美。

白衣男子身後還站著好幾個穿著華貴的男男女女,他們有人在白衣男子身後議論,有人在甲板上指著遠處靠岸的地方在嬉笑,沒有卿歌曾見過的人。

盯著陸之郢的臉,卿歌想:“他應該是出來和朋友玩的,為何會皺著眉頭?”

或許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一抬頭,直接對上了卿歌好奇的目光。

隔著不遠的人群,卿歌看到他眯了眯眼,眼睛裡露出一股不悅,這時白衣男子已經和紫色紗衣女子向客艙內走去,他沒有停留,也轉身走進去。

他……為何會是那種眼神,是在怪她在不該看到他的地方看到了他?還是在懷疑她……故意打探到他的去處?

卿歌突然心裡有點難受,之前的相處,他總是對她和顏悅色,溫柔體貼,她還以為,他心裡再不願意,也是接受了她做他的王妃的,所以……才事事安排的合理周到。

如今看來,他或許只是為了應付卿歌,讓她覺得自己不要被忽視了就好,他有心愛的人,聽那八卦兩人的話,像是……皇帝的女人,而在外人那裡,他下意識的反應才會真實。

應該問問小姐的,小姐肯定知道,自己心裡清楚了,才能好與他相處一點!

不過也是,洞房花燭夜都不肯來的人,剛嫁入王府七日都見不到的人,只是陪了她兩天,她就胡思亂想。

呵,太自作多情了,好好掩藏自己的身份就行了,王爺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小姐怎麼叮囑的記住就好了,怎麼敢奢求堂堂的定安王,會日日關注一個皇帝賜給他的女人。

一旦暴露了,冒充王妃,欺騙皇上,欺騙王爺,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道,蘇大人別說那小小的縣官保不住,蘇家滿門或許都保不住。

卿歌抿了抿唇,心想:“小姐啊,計劃快點吧,再待下去,我怕是要陷進去了!一個眼神都讓我受不了!”

“小姐,我們該上船了。”巧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卿歌點點頭,由著巧兒扶著她的胳膊上了船,看著船上的人彈琴,作詩,表演轉火圈,嬉嬉鬧鬧,好不歡快,她則坐在甲板上的板凳上,看著那艘豪華的客船離之越來越遠。

“小姐,您喝點清茶吧!”

巧兒看了一眼卿歌盯著的方向道:“小姐,王爺已經好多日沒回府了,估計是太忙了,否則也不會顧不上回家,王爺剛剛看到您也走不開,等王爺回家了,您問問王爺,或許王爺就告訴您了呢!”

卿歌撐住下巴,掃視了一眼甲板上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因為有節目,確實挺熱鬧,她便和巧兒在人群中轉過來轉過去的看了一會兒。

“巧兒,我想回船內坐會兒,有點累了,到船靠岸了你來叫我吧!”卿歌看了兩刻鐘左右,感覺有點疲憊,應該是走了一天,身體有點倦怠。

“是,小姐。”巧兒點點頭,跑到船頭的甲板上去聽琴了。

卿歌回到船內,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大家估計都在外面玩,她便靠在艙邊,閉上了眼睛。

不多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這不是定安王王妃嗎?真是巧啊!”

她睜開眼睛,疑惑地看向來人。

看出卿歌的疑惑,他緩緩一拜,接著道:“王妃吉祥,在下是李嵩,幾日前去過一次王府!”

盯著他看了會兒,意識慢慢清晰,是他?

“李公子,請坐,你怎麼會在此處?”

李嵩躬了躬身,道:“謝王妃!”然後坐在了不遠處的艙邊椅子上,接著說:“在下今晚,在這船上和幾個好友一聚,無意間看到您也在船上,但是人多,不太方便打招呼,就沒過去,剛剛看您進了船艙,所以進來問候您一句,不至於太失了禮數。”

卿歌點點頭,向外面看去,甲板上的人還是聚在節目邊上。

“王妃怎得只帶了丫鬟來,不知……王爺在何處?”他語氣疑惑,但是表情卻並不疑惑。

卿歌看向他說:“王爺近幾日都很忙,我沒有見到他,你給我的東西,我也還未來得及轉交給他。等他回府,我一定及時轉交。”

他微微一笑:“謝王妃,不著急,在下麻煩了王妃,怎敢催促。”

艙外有人向這邊走來,快進船艙時,他起身道:“那王妃您休息吧,在下就不打擾您了,在下告退。”

卿歌說道:“好。”

李嵩彎了彎腰,走出門,和剛剛走到門口的人一同向甲板靠近船邊的地方走去。

那人道:“看來這定安王妃還真是個美人胚子,定安王也不虧,哈哈哈哈!”

李嵩向身後瞟了一眼道:“哼,美人胚子又怎樣,這陸之郢還不是被我妹妹拿捏的死死的,讓他子時來,他都不敢丑時到。”

那人輕笑:“那是自然,雲妃娘娘美若天仙,又和這定安王關係匪淺,如今她入宮,能得皇上盛寵,自是魅力無限,皇上對她說一不二,想召這定安王陪他們出來玩,都不用雲妃娘娘開口,哈哈!”

“前幾日我去過王府,探了探王妃的情況,她似乎對陸之郢的事情一無所知,今日又和她聊,看她神色淡然,眼睛裡卻透露出一股失落,怕是看到陸之郢在船上了,哈哈,這陸之郢已經七八天沒回府了,這王妃也當真是能耐得住寂寞!”李嵩眼裡幾分鄙夷。

“聽說是江州蘇家的女兒,蘇家的女兒這般美豔嗎,嘖嘖,要是本公子也能得如此美妻,定是日日待在府中,門都不出,剛看她走向艙內的樣子,腰肢甚是誘人啊!”那人的眼睛裡流露出猥瑣。

“哼,你可小聲點吧,萬一這船上,有王府的其他人或者定安王的親信,你腦袋想不想要了?”李嵩瞥了一眼沒骨氣的好友道。

“哎呀,定安王府現在除了那幾個丫鬟僕役還能有什麼人,哈哈,本公子才不怕他。”那人搖著頭,又說道:“哎,等會兒下了船,我要去一趟春迎館,你可要去?”

李嵩搖了搖頭,說:“不去,等我妹妹回了醉香樓和皇上歇下了,我就得回家去找我爹了,三年一次的選秀,到今年又要開始了,明日一大早,我就得跟我爹商議一下,我四妹入宮的事。”

“哎喲,妹妹多了就是好啊,你這李家,大大小小的可是都能謀個好差事,我就沒這福氣了!”

兩人靠在船邊上,繼續聊著,時不時大笑幾聲。

〈二〉傲嬌

子時過半,定安王府。

陸之郢從馬車上下來,身後跟著兩個護衛,一同向府內走去。

“王爺,您回來了!”府門口的守衛跪拜道。

“嗯,起來吧!”走進門,他停了一下,問道:“王妃……今日出府了?”

“是,王爺,王妃很早就出府了,不讓人跟著,只帶了巧兒。”侍衛回答。

“回來了麼?”他微微皺眉,眼睛裡一絲擔憂。

“呃……還未。”守衛對視了一眼,低頭回答道。

陸之郢嘆了口氣,向書房走去。

“王爺,您回來了!”孫管家和小多齊聲道。

“嗯,有點餓了,讓綠荷來吧!”他走進書房,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揉了揉額頭。

“是,奴才馬上去叫。”小多快步跑出書房,向膳廳後的臥房走去。

不到兩刻鐘,綠荷就端著夜宵過來了。

停在門口道:“王爺,夜宵備好了!”

孫管家開門,接過托盤,綠荷行禮後離開了。

陸之郢一邊吃東西,一邊問道:“現在是不是過了子時了?”

孫管家說:“王爺,都快丑時了。”

都快丑時了還沒回來,說讓出去玩,直接玩到不回來了?真是……讓人頭疼!

突然房中出現一個黑衣黑麵的暗衛,像鬼魅一樣,跪在地上,手裡遞上來一摞東西,道:“王爺,屬下已經湊齊這七年間所有被殺人員名單了,但是裡面有些人身份資訊不明,只能多方打聽,查到名字和家住哪裡,其他的很多都查不到了,屬下前幾日偷偷潛入大理寺查了卷宗,發現最近兩年,您說的那個‘第十一個殺手’,似乎並未再出現過,不過暗心那邊,可能查到了點東西。”

頓了一下,暗衛繼續道:“暗心說,她還有一些事情沒有查清,最遲明晚就能來跟您稟報具體情況。”

“好,退下吧!”他吃完東西,仰躺著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說道,“孫管家,我明日休息一日,你把這些東西整理一下,明日一併送到房中,……送到靜安苑吧。”

“是。”暗衛交了東西,又消失不見,未留下一絲蹤跡。

孫管家伸手,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陸之郢站起身,去了靜安苑中,蓮香道:“王爺,您回來了!需要伺候您沐浴嗎?”

他站在門口,看著屋內一片漆黑,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用了,本王去東苑睡吧,王妃回來了過來通知本王!”

他轉身要離開,又突然問:“本王這幾日沒回來,王妃可有什麼異樣?”

“王爺,王妃倒是沒有什麼異樣,就是……她在府中閒得無聊,這幾日,讓祿兒領著又把王府轉了一圈,還在府中的後園中,又栽了好些花兒,又給您繡了一條腰帶,早上離開前,腰帶才剛剛繡完。”蓮香說道。

“他為本王繡腰帶?”陸之郢語氣帶了一絲欣喜。

“嗯……是,不過王妃說,自己就是閒得太無聊,沒事兒幹,還說,……如果王爺回來了,誰看到王爺誰就把腰帶拿給您,那王爺,奴婢……要拿給您嗎?”蓮香聽著王爺的語氣,解釋了一番,但是聲音變小,悄悄抬眼看了眼陸之郢。

陸之郢欣喜的語氣立刻變冷了幾分:“哼!等她回來親自送給本王吧,送東西還要假手於人,既然這麼閒,本王倒是要找些事情讓她做了……蓮香,去準備水吧,本王沐浴完就在這裡睡。”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蓮香急忙告退。

“等一下,她可說過自己幾時回來?”

蓮香低聲道:“這奴婢可不知,不過早上王妃走的時候,讓巧兒準備了可換洗的衣服,還帶了好些銀子,她說,等自己玩夠了就回來!”

蓮香抬頭看著王爺神色複雜地盯著屋門,忙退下去準備了。

〈三〉何必心虛

同一時間,醉香樓。

卿歌癱倒在客房的床上,伸長胳膊對巧兒說道:“巧兒,我下次可再也不來這麼遠的地方玩了,太累了!路途又遠,晚上突然想回王府,都不方便,哎!”

“小姐,我們明早一早就回去,以後您再想出來玩,我就多提醒您幾次,咱呀,把今天的疲憊當個教訓。”巧兒笑盈盈地看著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卿歌已經沒有精力跟她辯解了,只能擺擺手說:“你也去睡吧,我要趕緊睡覺了。”

去年這個時候,小姐帶了一瓶藥膏和一種藥浴藥水,讓她每日使用,說是可以祛除身上的疤痕,一連用了三個多月,後來卿歌就經常感覺會累。

若是還能武功,好歹能提一提氣,自我舒緩一下,何必會如此。

以前完成任務的時候,日夜趕路正常,一夜不睡正常,日夜顛倒正常,甚至可以不吃飯,忙完再吃也正常,現在……只是逛了逛街,就會累得不行,哎!

巧兒回道:“好,小姐,那您快睡吧,我就在隔壁,您有事隨時叫我。”說罷便退出房間關上了門。

晚上睡得太晚,第二日早上又起遲了,等卿歌叫守在門口的巧兒進來問幾時了,她回到:“小姐,已經過了午時了,我伺候您洗漱吧,洗漱完,下樓直接吃了午飯我們再回去。”

卿歌呆坐在床上,對這種睡得時辰顛倒的情況,無法理解,這已經是第幾次到午時才起床啊!

回王府的路上又是兩個時辰,但是她們回去的時候走了一條環境特別好的林中路,風景優美,微風徐徐,撩開馬車窗的簾子,一路吹著風,特別舒服。

到王府,已經是下午申時過了。

卿歌慢慢走進王府,門口的侍衛道:“王妃安好,王爺昨夜回來了!”

她一愣,突然心裡有些許緊張:“他怎麼回來了,多日不回,我剛出去玩他就回來了?他是在東苑還是在靜安苑啊?”

穩了穩心神,向寢院中走去,快到院門口,看著門上的“靜安苑”三個大字,她又頓了頓腳步,已經預感到他應該在房中了,恰好一個叫宮兒的丫鬟給她請安:“給王妃請安!”

她問:“王爺在房中嗎?”

她抓住衣袖:如果他在,我該怎麼說,昨夜他眼中的不悅,那麼明顯,今日我還回來的這麼晚,小姐說要取得他的信任,這麼玩,怎麼得到他的信任啊!

宮兒道:“王妃,王爺昨夜就回來了,宿在房中!”

她嘆了口氣:算了,堂堂定安王妃,還不能出門逛逛街了,“只許王爺有家不回,不許王妃夜不歸宿”是吧!

卿歌假裝不知道他回來了,氣定神閒地抬腳走進房門,蓮香請了安,在後面悄聲的提醒道:“王妃,王爺昨夜睡在房中,早上很早就起來坐在屋內等您了。”

她點頭,邊進門邊道:“蓮香,去端點梅子湯吧,還想喝那日喝過的那種,甚是解渴。”

蓮香低低應了一聲,離開了院子,而巧兒已經很聰明地守在院門口,沒有跟進來。

卿歌走進門,掀開簾子走進內室,陸之郢坐在桌邊上,穿著一身青色衣衫,一隻胳膊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搭在腿上,坐得很端正,面無表情,眼神卻直勾勾盯著她,她假裝很驚喜,笑著道:“王爺,您回來了?您何時回來的啊?”

他不說話,只是盯著卿歌,她知道自己演得太誇張,便抿了抿嘴唇,剛想給他解釋一下,他卻只是輕聲道:“過來!”

語氣裡沒有什麼感情,似乎沒有責怪也沒有生氣。

看他無所謂的態度,卿歌突然覺得有點委屈,明明是他說王妃可以隨時出去玩,怎麼她還要擔心自己回來晚瞭如何向他解釋?

明明他並不在乎,她為何要考慮他的想法?

明明他一副“你愛回來不回來”的樣子,她進門前還搞那麼多心理準備。

明明……才相處了幾日,她為何要如此多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