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下午五點鐘的時候,胡松在酒精揮發殆盡的惺忪裡走出了一樓的臥室。看到在沙發上發呆的心言,有些恍惚地說,他今天中午和任曉喝了一瓶白酒。
心言漫不經心地說,幾個同學集會,怎麼酒都被你們兩個喝了?
胡松說是四個老同學去鄉下吃驢肉了,幾個人喝了兩瓶酒。說是老三班的會長張敬的朋友接待了他們,最後卻是參與聚會的老同學馬哲結的賬。胡松似笑非笑地說,自己囊中羞澀,才不要去主動結賬。
心言打趣說:“窮也不是這個窮法,該花的錢總是要花的。”
畢竟胡松還欠任曉九萬元錢,不算利息的前提下。這一轉眼,也借了六七年了,任曉從來沒有主動要過賬。無論他和心言的愛,能堅持到哪裡去。從道義和友情的層面來講,他絕對是個君子!
不管怎麼說,心言的第六感覺告訴自己,胡松和任曉他們定然說了太多和她相關的話題,不然胡松和心言說話的時候,不會顯得那麼落寞。
但她不好過多詢問,沒必要。男人之間的交流和較量,自有分寸。可是心言分明感覺到了胡松的不自在。難道他已經知道了心言和任曉之間有曖昧的情愫?
或許知道是遲早的事兒,關於這段感情,心言以開玩笑的方式,隱約和一雙兒女提及,只是淺淡的提及而已。但她反覆叮囑孩子們,不要在胡松面前亂說。
心言不想過多傷害胡松,從精神層面徹底摧垮他。畢竟,胡松和任曉是多年要好的朋友和同學,為了兩個大男人的尊嚴,心言只能刻意掩飾自己感情。盡最大努力,把傷害降到最低。
反正任曉一直沒有找到勇氣去認真面對她們的愛,只能是暗戀的持久戰。兩個連手都沒碰過的人,竟然如此鬼使神差的愛了。想想也是可惱又可愛!
假如那份從暗戀轉為明戀的感情經得起時間考驗,經得起淚水考驗,經得起暴風雨考驗。一切都不是個事兒。
會有那麼一天嗎?會有那麼一刻嗎?會嗎?
答案在風裡,答案在雨裡,都不如答案在任曉眼神裡的故事中。
假如心言的一雙兒女之中,有一個肯和胡松說起心言的內心情感,想必胡松也是有所防備的。他不問,心言也不說。但胡松分明清楚,心言內心藏著一個人,卻是一個沒有足夠信心和勇氣接納心言苦難的男人。
不然的話,心言也不會站在胡松身邊,卻拒胡松於千里之外。是的,心言連手都不讓胡松碰,更別說身體。
尤其是姐夫突然去世那段日子,心言嚇壞了,幾乎不敢一個人睡。因為心言腦海裡一直浮現著姐夫被發現時身體上出現屍斑的場景,這讓她再度回憶起自己的母親突然去世時,心言一個人直面的場景。母親的嘴角流著鮮血,嘴微微張開,卻是驚恐萬丈的心言再也叫不醒的死亡狀態。
徹底被死亡誘發的恐懼嚇壞的心言,怕黑的心言,不得已抱了被子躲到胡松的床上睡,像一隻受驚的小獸般,蜷縮在床貼牆的部分,幾乎以面壁思過的方式,背對著胡松。但絕不脫睡衣。
胡松分明是尊重心言的恐懼的,她們誰也不碰誰!胡松深知心言的倔強勁兒,自然是不敢勉強她太多。吃軟不吃硬的心言,分明已被命運壓榨得體無完膚。胡松若敢貿然侵犯他,結局可想而知。畢竟,他們是拿了離婚證的人。
其實她們都被姐夫突如其來的死亡嚇壞了,姐夫還那麼年輕,只是比胡松大了三歲而已。以至於胡松也是經常做噩夢。人非草木,畢竟是相伴了幾十年的親人,怎麼可能不悲慟呢!
如此不著調的恐懼,讓心言在羞愧難當之餘,感覺那是對靈魂的一種褻瀆和諷刺。她分明不愛胡鬆了,她無法讓自己再愛上胡鬆了,因為她的心裡有比胡松更懂自己的人。
所以三天之後,心言逼著自己一個人去面對恐懼。她下意識抱緊自己,不敢把窗簾拉上,她對黑的恐懼,由來已久。至少,關燈之後,拉開窗簾,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
若是遇著下雨的日子,至少還有屋簷滴答的雨聲,沒有雨聲,還有對面人家房頂野生的小構樹為伴。那樣,她就不會絕對孤單的,應該是那樣的。那樣的時刻,她忍不住孤獨和恐懼,發給任曉的資訊,卻是石沉大海的空。那樣的空,不要太冷寂。任曉分明是捨得她一個人淪陷孤單的角色裡。
昨天姐姐買來的大盤雞,順帶的燴麵還有一些。看看天色還早,心言打算六點鐘再做飯。等吃過了晚飯,心言覺得發悶,打算出去走走。
必須出去走走,不為什麼,她想見任曉。
一想到任曉就在她身邊不遠處,心言就像丟了魂兒一般不安。喜歡散步的心言,並不是每天出去,因為對黑有恐懼症。走得近了還有安全感,走到僻靜的黑暗處,就會覺得特別孤單無助。
這是雨前的悶鬱,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尤其是對於心事重重的心言來說。但是雨前的悶比起心言內心的悶,絕對是天壤之別。是的,她要出門賭一把,賭任曉對他的愛。他昨晚不是狂妄不羈的要見她嗎?
天公不作美,心言剛換好出門的衣服走下樓,胡松就在院子裡吵著下雨了。心言有些猶豫了,還要不要出去呢?
如果冒著雨出去,胡松一定覺得她有些神經質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看了看天空中混亂的雲被風捲著,宛如心言的內心一般,混亂著雨的猜想。心言自我解嘲說,或許是過路雨呢!反正雨點也不密集,只是前奏而已。無論如何,她也要走出去,給任曉機會,給愛機會,找一個答案。
胡松提醒她帶把傘,她拒絕了。喜歡淋雨的心言,更願意和任曉淋一場餘生難忘的重逢。假如任曉肯來相見。
走出門後,她又轉身回來,讓胡松把鑰匙遞給她。因為她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回來,她更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胡松略顯遲疑,卻說找不到鑰匙,心言記得自己洗完澡在沙發上剪指甲來著,可是胡松卻說沒有。
不得已,心言只能讓他開啟門,自己回去找。卻不曾想,鑰匙就在經常放收納的老地方。難道胡松是故意說找不到的?還是根本就沒找?
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言拿了鑰匙,不顧一切地走了。走到風中,走到雨中,走到值得期待的夜色中。
剛走出昏暗的衚衕,雨忽然急促起來,心言下意識到路邊的樹下。躲雨的同時,給任曉發微信訊息。暖色調的路燈下,風吹著她的秀髮,是怎樣的愜意和優雅。
她心愛的人,會來嗎?會來看她為他留的長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