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星星,好安靜。靜是變相的吞噬也是收納,隱於不可言說的波濤洶湧。

心言甚至在心裡罵自己,為什麼不能跟任曉好好說話!

她多麼希望他能第三次撥通她的電話,那樣,或許會給她一個臺階緩衝斷聯兩年多之後沉積的哀怨,試著溫柔一些跟他對話。

不可言說的欲罷不能,扣動心靈的觸角,心言還是被他緊張而略顯霸道的情緒感動了的,她能感覺到他在乎,那是根植靈魂深處的在乎。大約因為藏得太深,所以爆發出來顯得更狂妄。

但是任曉再也沒有打來電話,他好像也把自己折騰得有些精疲力竭了,他那高傲的靈魂不允許他再去糾纏傷痕累累的心言,或許,不忍心讓心言哭得更傷心。

曾經他坦言,他不喜歡她哭,也捨不得她哭。他喜歡她調皮靈通傻笑的模樣,喜歡她我行我素的率性自在。

夜,好黑。心言哭累了,眼睛有些疼。卻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思來想去的感傷,胡思亂想的愛,凝匯成念想的溪水,向著任曉所在的地方盡情流淌。

任曉一直在追問心言的所在,卻沒告訴心言,他自己身在何方?心言以為他今天剛放假,明天才會回故鄉。但心言的潛意識告訴自己,任曉應該回來了。這樣的應該,都是第六感覺說了算的。

可她終究還是無法承受他酒後激揚的萬丈激情,她要他給自己清醒的愛,而不是酒後亂性的始亂終棄。那必然是對愛的褻瀆!

假如他真的在乎心言,為什麼不在清醒地時候,跟心言好好談談,開誠佈公的談談?

難道他只是出於愛的本能,在藉著酒意試探?

她們都累了,愛得好疲憊。心言以失眠的狀態,捱到凌晨三點鐘,壓制不住內心的渴望,給任曉編輯了兩條簡訊過去,這是她們唯一溝通的途徑。她捨不得他受傷,因為她愛他。

“你會夢見我嗎?會嗎?夢裡的我,定然是你愛的樣子,愛你的樣子!”

稍加思索她又發了一條過去。

“醉酒的你,總是比酒醒的你,勇敢多一點兒。作為一個遍體鱗傷的女人,我不再是你曾經暗戀的那個女孩兒,而是揹負了太多苦難的傻瓜,甚至累贅。你該有更美好的選擇!沒有我的存在,你會更快樂!”

依舊是石沉大海的空闊,此刻的他,要麼在夢中,要麼在清醒中。心言寧願相信他在夢中。他應該不是那種受了酒精刺激睡不著覺的人,但心言是,所以她很少喝酒,尤其是晚上。

她想他,她怎麼可能不想他。她想他好,想他的不可理喻。

他好好的,她會快樂!除此之外,她別無所求,她無能為力。她們註定是彼此心口的硃砂痣,卻沒有機會彼此撫摸,彼此安慰,彼此取暖。

心言的溫柔他不懂,他也沒有創造太多機會領略。倒是心言給了他難得的機會,關鍵時刻,他卻做了愛的逃兵。

曾經年少無知的他被心言與眾不同的個性吸引,成了半生的遺憾。而今中年的他被心言感性的文藝氣息薰染,他註定是暗的命,任由念想擺佈,內心徒然翻江倒海的靈魂激流。

可是這次,他分明被心言回到胡松身邊這個事實,給刺痛了。是的,他無法容忍心言和胡松成雙入對的身影,那對於暗戀了心言30年的他,是心坎上無法逾越的酸楚。而今,再讓他去面對拿著離婚證的心言和胡松成雙入對的身影,將是莫名的諷刺,讓他的愛無地自容。

應該是這樣的,大約是這樣的,只能是這樣的。

如此深沉的夜色,讓心言反覆回味任曉貿然打來的電話,才慢慢理清了思路。他分明意識到,他已經把心言弄丟了,而且是不偏不倚丟回了胡松身邊。而他最不能接受的,大約就是難以置信地去面對,自己把心言重新推到了胡松的懷抱裡,那是他最不想面對的口是心非。

曾經年少的任曉,因為不經意溜走的愛意,酸了許多年。而今還要繼續酸下去,但願不會酸到海枯石爛時。或許,這也是命運的捉弄,桀驁不馴的任曉再次輸給了淪陷命運谷底的胡松。

他輸得很不服氣,卻又患得患失。面對心言傷痕累累的心,但凡沒有努力爭取過的,又何談放棄?

自由的代價和愛的代價,總是要經得起時間考驗的。而任曉一直在思念的起跑線上躊躇,難不成他是在懼怕?怕心言把她們之間的感情,對胡松和盤托出?

假如他對心言如此的不信任,打一萬個電話,也是沒有意義的。

第二天一早,哭腫了雙眼的心言下樓去吃早餐,不敢正眼看胡松。還好胡松是近視眼,不是面對面的情況下,他很難察覺心言的面部變化。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傷害,心言去屋簷下吃早餐,而不是像往常一樣,坐在客廳茶几前和胡松面對面。即使明知這樣,會被院子裡殘存的秋蚊子圍攻,她認了。

想必胡松昨晚也聽到了心言情緒激動的電話,但他不去問心言什麼。他好像早就失去了,拷問心言的權利和自由。

沒想到心言剛下樓,胡松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告訴心言,任曉回來了,剛才給他打電話了,說是今天中午約幾個要好的老同學聚一聚,任曉明天就走了。

心言一邊漫不經心地把凌亂的長髮編成辮子挽起來,一邊若無其事地回他:“你該去就去唄。反正我不去。我誰也不想見,今天才是國慶節,不是今天才放假嗎?他怎麼昨天就回來了。瘟疫這麼亂,他還來回折騰,既然回來了,還不在家多陪陪生病的父親?他明天要回哪裡?”

看來心言的第六感覺是對的,原來任曉昨晚就和她在一個城市,怪不得他那麼偏激。內心裡,她多想見到任曉一面啊!就像他在電話裡迫不及待想見她那樣!

“說是回D城。企業的假期總是不確定。”

前夫說得輕描淡寫,心言聽得心猿意馬。心言暗自在心裡揣摩,任曉明天應該不是回D城,而應該是輾轉到H城去看望自己的女兒和老婆吧?

如此一來,他分明是沒有太多時間留給昨夜電話裡所謂的迫不及待。

心言不由得要在心裡苦笑了,她倒想看看任曉這出戏如何唱下去。他不回覆心言的資訊,卻大清早就折騰心言的前夫胡松,也不知道他這是唱得哪一齣戲?

他若想見心言,除了心言,沒有誰能攔得住他。他若不想見她,只能說昨晚他在電話裡說的都是醉話,空話,神經質地話。

吃過早飯,心言也不要和胡松面對面,昨夜失眠加上痛哭,心言臉色憔悴,眼睛腫脹。為了避嫌,她燒了開水去院子裡洗內衣。

前夫有些空落地追問她,在院子裡幹什麼?

心言告訴他,洗衣服呢!即使被蚊子圍攻,她也不想多說什麼。她怕自己哭腫的眼睛出賣了眼神裡的故事。

胡松分明感覺到心言不想跟他說太多話。平時的心言,不是這樣子的。但是今天,她別無選擇只能如此。一想到昨夜任曉打來的電話,她的眼睛忍不住又要潮溼了,但她咬著嘴唇,不肯讓淚水流出來,生怕自己的淚水出賣了自己。

衣服還沒洗完,心言就在院子裡聽到前夫在客廳接聽了老同學張敬的電話,前夫問及為何這麼早就聚會?

張敬說先去找個地方喝茶,估計是任曉的提議,喝茶便於聊天。難道,他那麼迫不及待從胡松的嘴裡套出更多關於心言的真實情況?

心言下意識在心裡責怨任曉,有種就衝著心言放馬過來呀!何必打著友情的旗號,為難模稜兩可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