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言如坐針氈般,坐在前夫身邊,無論如何都是老同學啊!
退一萬步,前夫胡松還是兩個孩子的爹。這是血緣關係篤定的紐帶,可以不愛,不必相愛相殺。
某種意義上,同學們都是不支援她們兩口子離婚的,畢竟都是同學,也不知道該如何規勸了。
唯有和胡松是鐵哥們的張敬,總是勸心言,為了孩子們著想,希望她能重回圍城。可是心言的內心世界,只有自己懂。
她已委曲求全很多年,心路彎彎,所有的曲折都是被淚水反覆丈量過的。
愛不起的愛,何必為難支離破碎的靈魂。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風中走著各自的命。心言委屈求全半生,卻換來了如此悲愴的結局。她不哭不鬧,已經足夠堅強。
無論他們支援與否,離婚卻是不爭的事實。
離婚證可不是拿來騙人的呀!更不能拿來糊弄自己啊!
胡松若值得她愛,她也不會去拿這個絕對昂貴的離婚證了。這都是心說了算的。
至少,自性清明的心言不想掩耳盜鈴地活著。隱形的枷鎖,比虛構的牌坊更令人覺得悲哀。
即便如此,心言坐在前夫身邊,還是萬般不自在。
這對於隔著三個女同學而坐的任曉來說,在某種意義上何嘗不是莫名的諷刺和無奈。倘若心言是坐在任曉身邊,更會是逼近靈魂極限的不自在。
都說距離產生美,而此刻的美,不要太驚心。
或許,在江湖上打拼了半生的任曉,對如此的遇見,比心言來得更坦蕩一些吧!也只是或許而已!
她們好像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卻只能是咫尺天涯的過場。
聽著同學們談笑風生的心言,吃粑粑柑,幾乎都不敢去桌子上夾菜了。
生怕夾菜的手,會跟著忐忑的心,在近乎丟魂兒的節奏裡,不聽自己的使喚。
買得時候,心言就考慮著大家閒聊的空檔有水果可吃,也可以藉以緩和聊天的節奏。而今,卻成了心言所謂的擋箭牌了。
別人說的什麼都不重要,她就想在眾人的喧譁聲中,提純任曉的聲音。那是她好久沒聽到的聲音了,自從他狠心把心言拉入黑名單之後。
她喜歡聽他的聲音,喜歡聽他冷幽默的調侃。那是一種莫名的磁性嗓音。
心言六神無主地一瓣接著一瓣吃粑粑柑,恍然若失地吃,忐忑不安的吃。其實,從內心裡,她是暗自歡喜的。
無論如何,她終於見到任曉了,終於見到他本人了。
她曾那麼渴望和他重逢,她不敢再苛求和他爭朝夕。
其實。在一個月之前,當心言趁著失業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決定去有任曉的地方,去看大海之前。
她是拍了一張微笑在三月春光裡的自拍照給他看的,併發簡訊說,好想在如詩如畫的日子見到他。可是任曉什麼都沒回復她,沒有回覆依舊被他拉入黑名單的心言。
沒有訊息,或許是最好的訊息。卻不是心言想要的。
而今,任曉竟然以如此意外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她卻是一半歡喜一半憂的。
他呢?他的心也不會平靜到哪裡去吧?
假如他還愛著她,即使他的愛只能以繼續暗戀的方式,持續在蒼茫的無望裡。如此輾轉的相聚,該是多麼虛無啊!
久而久之的生活壓迫感,讓曾經爽朗而熱情的心言,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快樂奔放。大家心知肚明,心言和胡松這幾年過得足夠悲辛。
因為胡松和他的父親放縱貪婪的野心和慾望,投資失敗欠下債務,無法償還。
最後,就連在城區唯一的房子都被抵押給了放高利貸的,徹底把心言和孩子推到了無家可歸的深淵裡。
凝視深淵的人,也被深淵凝視,但是無論如何深淵都不會是心靈的家。
在座的老同學,沒有誰知道心言過得是怎樣悽苦的日子,那絕對是他們無法想象的所在。雖然他們有所耳聞,也只是小道訊息而已。
除了前夫胡松,在座的老同學沒有任何人知道心言現在的處境到底有多糟糕。尤其是從養尊處優地家庭主婦淪落到社會底層的心言,在莫名的隱忍中掙扎,更是一言難盡的悲愴!
那是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痛感,註定是置身幸福生活中的人,無法想象的苟延殘喘。
所以他們和心言說話的時候都是有所顧忌的。唯有不知情的三兩個同學,總是覺得心言有些不一樣了,卻也不敢多問。
如此創傷,大約沒有誰比任曉知道的更清楚了,他曾努力去懂,曾渴望去拯救她。他捨不得她不快樂!可是他最終只能選擇退避三舍。
至少,任曉還是從影片裡看到過那個破舊出租一角的,也只是一角而已。
那是在絕對寒冷的某個冬夜,心言穿得像胖胖熊一般厚的棉睡衣和任曉開通影片,因為任曉說很多年沒有見到真實的心言了,想看看她。
既然挑明瞭愛意,看就看唄!
“怎麼穿得那麼厚實,房間沒有暖氣嗎?”任曉下意識問心言。
“這是個特別破舊的小出租屋,有著八九十年代的風格,連窗戶玻璃都是舊時的磨砂印花玻璃呢!房間有空調就不錯了。不過空調製熱實在太過耗電,為了節省錢,冬天都不開空調的。有熱水袋就好!”
心言當時苦笑著告訴他。
此時此刻,唯有任曉背後牆壁上怒放的牡丹花壁畫,讓心言還覺得能在記憶回放的美好邊緣,相對放鬆一下忐忑的心情,即使那是虛構的畫面,卻是真實的爛漫。
只不過多看了幾眼那些爭豔的牡丹花,連帶著掃了幾眼牡丹花下的任曉,心言下意識想到一句話,不該想的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樣想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兒壞。她下意識忍住笑,只能在心裡偷笑。
是的,此時此刻,任曉就坐在牡丹花下,雖然是競相怒放的假牡丹,也是油彩烘托的絢爛風景線!
任曉表面上很淡定的樣子,想必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他的不自在是藏不住的,至少在心言愛的眼神裡。
也不知道他是出於好心,還是不自在,在大家談話和進餐的空檔,一直在用手轉動餐桌上的玻璃轉盤。
這樣,會方便大家吃得更均勻一些。
這樣的場景,對從事餐飲工作的心言,再熟悉不過。但一般都是請客的人,為主賓席的人轉幾下,然後停一會兒,再轉。
一般的酒店,普通房間多半都是手動的玻璃轉盤,只有貴賓間和大型包房才會有電動的轉盤。
這個醉薇園酒店,在她們家鄉還是比較有名望的,尤其是離心言她們的高中母校特別近,那是一種不可言說的親切感。
那是一種不可言說的距離,值得用心去丈量。
想來,遊走江湖多年的他,自然是懂得些許餐飲文化的。
只是任曉卻在心猿意馬之餘,有點兒弄巧成拙了。因為他一邊撥動轉盤,一邊和老同學們侃侃而談,靈魂卻是走了神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