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喜歡你!”
她想說愛,她不敢!假如那意味著扭曲的傷感。
當心言從另一個充了電才能開機的舊手機裡,找到任曉的手機號碼,最後留存的手機號碼,把這條註定多餘的簡訊發過去,石沉大海般發過去,已然是參加同學聚會後的第二天下午。
曾經,她為了逼著自己離開他,離他更遠一些,遠到他的視線之外,她在換了女兒淘汰給自己的舊手機之後,刻意刪除了和任曉的聯絡方式。
但是那個近乎神經質的舊手機裡有,假如那意味著靈魂的另一種沉澱,適合封存在泥沙俱下的荒蕪裡。
昨夜,她幾乎是傻笑著入睡的。
這種感覺不要太美妙,只是美好的背面,思念的天空裡瀰漫著不可言說的味道!五味雜陳!
曾經,她有任曉的兩個手機號碼,被他徹底傷到骨子裡之後,她在悲傷和絕望之餘,下狠心刪除了武漢那個。
是的,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霍亂,她們的愛或許還有垂死掙扎的餘地。
因為任曉常年在S省工作,但家在武漢,妻女都在武漢。生死關頭,心言懂得任曉大義凜然的割捨,也尊重他的選擇。
即使心不甘,情不願。
他沒有自由的通行證,但是心言有。即使那隻能是陰錯陽差的有。
隔著圍城那堵牆,一個人在牆外,一個人在牆內,而這堵牆對於兩個隔牆相愛的人,卻是有著銅牆鐵壁般的挫敗感。
心言捨不得刪除的那個手機號是S省的,那一串號碼背後,是任曉傾注前半生,闖蕩江湖的佐證。
靈魂彼此相認的時刻,心言和任曉有一個共同的心願,假如愛有天意,或許的某年某月某日,他們約好去看海。
只有他和她的海,他們的海,夢之海。
在心言的心靈幕布上,無論心言跟親人和朋友看過多少海,都沒有她和任曉約定的海更值得去看。那不是愛琴海,那勝似愛琴海。
記得多年前,幾個特別要好的同學約了心言兩口子,帶著各自的家屬一起去任曉那裡看海。但那不是他們約定的海,或許會是同一片海,卻註定是不一樣的抵達,那關乎絕對靈魂的波瀾。
回憶的幕布上,和大家一起來到大海邊的心言,歡欣地像一個回到母親子宮的孩子,率性而自在。那不是她第一次看海,卻是最歡快的一次。
至少,在心言和任曉沒有締結大海的約定之前。
那種油然而生的皈依感,徹底釋放了心言骨子裡藏不住的天性,彷彿一切都在海的召喚裡,顯得那麼純粹,那麼自在。
穿著簡約亮藍碎花短裙套裝泳衣的心言,宛如一隻暫時飛出籠子的藍蝴蝶翩然在夏日海灘,全然不顧烈日的暴曬。
作為老同學,作為彼此信賴的朋友,心言發自內心欣賞熱情豁達的任曉,但從沒有過雜念。
尤其是在沒有離婚的前提下,從未有半點非分之想。
即使離婚之後,也不曾有過非分之想。至少,在兩個孤獨的靈魂徹底擦出靈魂的火花之前。
心言不是那種心機叵測的人,只是沒心沒肺的她,在任曉若隱若現的關切眼神中,或多或少感覺到了他對自己不可言說的在意。
女人的第六感,從不肯欺騙善良的靈魂。
多年以後,當心言透過任曉整理的老三班同學畢業留言的短影片裡,重讀自己寫給任曉的留言,字裡行間微妙跳躍的情愫,定格褪色的同窗歲月,多少有些悵然。
是的,他是那個一直很努力讓心言快樂起來的人,但不是唯一。
但她絕對不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桀驁不馴的男人,竟然可以把她當成少年時代的初戀藏在心裡許多年。他從沒有說出來,他好像一直沒找到勇氣。
從他們一起踏入高一三班那刻起,任曉的靈魂就認出了心言,而心言卻一無所知。
當時心言心儀的男生是溫文爾雅的徐正遠,可是徐正遠喜歡的卻是自己的閨蜜陳晴。自從心言知道了這個所謂的秘密之後,心言就再也沒有心上人了。
總有一些人,生來就懂愛!
她不喜歡和別人爭,至少前半生不喜歡和任何人爭。
愛不是爭來的,而是心有靈犀的恰恰好!不合拍的愛情,不過是荒唐的表演,遲早會辜負時間。
尤其是高二那個特殊冬天的早晨,發生那樣一件差一點兒釀成悲劇的事情之後。
彷彿愛情,對於心言來說,成了很遙遠的事兒。
心言高中畢業的時候,其實是誰都不愛的。這都是靈魂說了算的。
不得不承認,心言是個雙重性格的人。爽朗起來個性裡有著單純的率真,憂鬱起來有著詩意的婉約。她是個愛笑的人,只是命運逼著她不可以笑得更燦爛。
任曉又何嘗不是!
他的外表和言談舉止都是那麼的桀驁和刁鑽,骨子裡卻是有著傷感而孤寂的個性,而他的善良卻帶著足夠耀眼的鋒芒。
心言彷彿懂他,卻懂得不夠深刻。
但是心言的第六感覺告訴她,任曉是愛她的,那種愛過於純粹,容不得一絲褻瀆和詆譭。
但是命運不允許她不顧一切去愛他,道德的條條框框也不允許。畢竟她們兩個和心言的前夫都是老同學,而且任曉和胡松還是特別要好的朋友。
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尤其是家中的長子,任曉揹負的擔子有多重,心言努力去想,卻是無法想象的。
一想到任曉癱在病榻上五年之久的,近乎植物人的老父親。以及遠在他鄉跟他水火不容的妻子,心言不想再在他心上橫一把無情的刀。不忍!
尤其是心言鬼使神差離婚之後,她所謂的自由的通行證,對於任曉來說,不是賞心悅目的橄欖枝,而是烈焰刀鋒般的煎熬。
他從沒想過,自己暗戀了幾十年的心言,竟然陰差陽錯的自由了,這絕對是超出他想象的自由。
但是他沒有,他還是不能明著去敞開愛。
愛到不能愛,命運逼著心言,一而再再而三放棄了那麼多難以割捨的所在。心言除了微笑面對,也只能逼著自己去面對該來的,不該來的一切了!
同那個多餘的武漢的號碼一起刪除的,還有任曉的微信。心言逼著自己,退到既定的深淵裡,像孤獨草一般,努力讓心活在希望裡。
在理智和情感的雙重打壓下,任曉把心言的微信拉黑在先。他不是徹底否定了他們的愛,而是以冰封的方式置淪陷在苦難陰影裡的心言於不顧。
倔強的心言必須成全同樣倔強的任曉,彷彿唯有如此,才對得起任曉不該攤牌在患難關頭的暗戀。千不該,萬不該。引燃被深淵凝視的心言。
時過境遷,桃花依舊在心靈的幕布搖曳似曾相識的粉紅色回憶,而心言在命運的摧殘下,已然偷偷喜歡任曉許久,但沒有任曉藏的更久,更純粹。
她內心裡多麼渴望,他會是她宿命的守護神,無人可替代的守護神。
渴望的種子發了芽,開了花,沒有結果地開了一年又一年。
愛,是一種感覺,欲說還休,欲說還羞。
分明是不可逾越的鴻溝,雙方都不點破,卻還是可以互為知己共患難的。
不經意被點破的那層窗戶紙,彷彿上帝開啟的另一扇窗,極目長天,卻是適時甦醒的兩座活火山。
愛的岩漿以勢不可擋的奔放,將兩個互補的靈魂席捲,那是靈魂彼此交匯的激越,足以燃燒念想的天空。
被愛衝昏頭腦的心言太過感性,那分明是不管不顧的迷戀,飛蛾撲火的節奏,任曉無法招架的節奏,繆斯絕對頭疼的節奏。
為了他,為了這遲到的愛,為了那片只屬於她們的海,為了償還三十年的暗戀。
心言可以等,等他拿著遲到的自由通行證,衝出圍城。
她可以不要名分,做他後半生的情人,唯一的,彼此唯一的情人。
假如婚姻意味著羈絆和割裂,甚至利益的捆綁,她只要愛,彼此忠誠。不負如來不負卿。
為什麼魯迅和許廣平就可以規避婚姻的束縛,相濡以沫?而她們卻不可以?
前提是,他要直面道德的綁架。
前提是,他要拿到離婚證。
但是心言絕不會去逼他,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高中時代的心言就懂。
那都是她從自己最喜歡的文學作品裡讀到的真理。
在情感和理智交錯不定的天平上,唯有詞語的花朵,會告訴,相信詩歌和遠方的人,愛是靈魂上的事兒,隨心隨喜。